第105章 還為此君狂

能親眼目睹這樣神妙華美的槍法, 令穆國眾人不禁紛紛感到激情澎湃,不少文臣甚至恨不得立刻賦詩贊之。

黎清嶧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也注視著眼前這一幕, 原本漫不經心的慢慢從臉上消失,竟是不知不覺出了神。

自從親友離散,家破人亡之後,他就甚少回憶往事, 但是看著面前鮮衣銀槍, 豪情滿懷的少年人, 一幕幕年少時的場景也不覺從心頭流過。

父王、母妃、阿姐, 身邊那些長著青澀面孔,卻同樣意氣慷慨的同伴。

他們是年輕時的模樣, 自己如今卻已兩鬢如霜,滿心晦暗。

他們曾經一同歡笑,也時而爭執,但如今不管是笑是怒,他的身邊都已空空蕩蕩了,他也成了喜怒不形於色,心機深沉的將樂王。

長/槍上的鋒芒從眼前掠過,也仿佛驟然劃過心頭, 原本冰封的心臟露出了一抹鮮紅的底色。

但看了一會,黎清嶧卻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臉上露出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擔憂之色。

不光是他,就連其他懂行的武將們,臉上都沒有了一開始的歡喜鼓舞, 而是從這場激烈的比試之中看到了些許令人憂慮的預兆。

眼下的形勢是應翩翩壓了日渥一頭, 但日渥雖然被他手中長/槍壓制的難以反擊, 手中的雙棒卻一直保持著嚴密的防守之勢,應翩翩一時奈何也不了他,更不可能憑著槍鋒就把對方手中兵刃挑開。

那麽這樣下去,一旦應翩翩感到疲累,立刻就會被日渥抓住了破綻反擊。而以他的體力和耐力,以及這種大幅度的攻勢,是必然熬不過對方的。

應定斌皺眉道:“西戎人好生無恥,方才一通胡吹大氣,好像他們多麽厲害勇猛似的,這時候較量起來,卻又如同縮頭烏龜,只守不攻,贏了有什麽光彩?”

不光是應定斌這樣想,西戎人那邊也是同樣念頭。

誰也沒想到應翩翩的槍路竟然如此霸道淩厲,日渥不管最後是輸是贏,竟然與中原的一名文臣打了這麽久還沒占得上風,西戎今日已經顏面掃地了!

“阿玦在挑釁。”

池簌忽然低聲說:“他的槍路變了,主要攻擊日渥的面門,想要逼他還手。”

他眼光極準,應定斌看了片刻,發現果然如此。

只見應翩翩像是打的得意,開始萌生出了耍弄對手的心思,竟然放棄了對於日渥身上其他重要要害部位的進攻,而是槍槍照著日渥的面部襲去。

雪亮的槍尖在眼前亂轉,晃得人實在心煩,日渥臉色微沉,側身閃避,同時擡起手中的狼牙棒,架住槍杆。

和每次一樣,長/槍頂端堪堪在他面前劃過,未能傷及到他,但這回,應翩翩沒有及時收招,而是槍杆微晃,槍尖充滿挑釁意味地在日渥的眼前做了個類似“拍擊”的動作,這才刷地一聲,利落收回。

“豎子怎敢!”

這一聲卻並非是剛剛收招的日渥所喊出來的,而是一位西戎勇士勃然大怒,脫口而出。

——這小子真是張狂,實在是欺人太甚!

原本應翩翩和日渥都對戰了這麽久,都沒有如願看到羸弱的中原人狼狽不堪地敗下陣來,已經讓西戎人尤為惱怒了,誰料應翩翩竟然還敢做出這樣的舉動!

他不光是在羞辱日渥,也是羞辱在場的每一位使者,甚至是羞辱了整個西戎!

在西戎人的認知中,只有他們憑借武力欺負別人的份才對,這樣下去,日渥就算是贏了,也贏的不光彩。

應定斌方才聽了池簌的提醒,心念一動,叫人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過得片刻,便有不少小太監們紛紛四散開來,混在人群中,每當看到日渥後退,就發出失望的唏噓聲,還有人用西戎語叫著日渥的名字,像是憤怒地希望他發動反擊。

左丹木還以為是自己這邊的人如此沒有規矩,連聲喝道:“住口!”

可惜,沒有人聽他的。

混亂中,日渥根本就沒有看清楚是誰在嘆息大叫,他的胸腔中燃燒著熊熊怒火,除此之外還有極度的羞辱感。

但眼下還不是最佳反擊的時機,如果再過一炷香的時間,應翩翩的體力肯定也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應鈞這個兒子果真不是好惹的,需要謹慎應對,到那個時候才好萬無一失,一舉得勝!

——可是,到那個時候,即使勝了,他日渥還有幾分顏面在?

面對著勉強保持冷靜的日渥,應翩翩的槍勢反而更加張狂,唇角含著一抹輕蔑的笑意,右腕為軸,左手壓槍,將花槍舞的幾乎令人眼花繚亂。

一槍上挑刺心,一槍撲雀刺足,一槍斜鏟掃腿,一槍挒絞迎面,槍槍奪人聲勢,不求傷敵,唯見炫耀。腳步翻旋,眉眼睥睨,仿佛在嘲笑日渥的縮手縮腳,瞻前顧後!

對於應翩翩來說,這種囂張跋扈,氣死人不償命的架勢,簡直連演都不用演,池簌看著不禁微笑起來,忽然拿起酒盞,斟了一杯酒,輕喝道:“阿玦,接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