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眼猶殘夢(第3/4頁)

應翩翩淡淡地道:“掉河裏了。”

這河邊的坡度極緩,又有石頭圍著,很難會不慎失足落水,再加上應翩翩從小習武,不是文弱書生,他會掉下去,除了自己一時沖動跳了河,沒有其他可能。

就憑著以往他對傅寒青的在意程度,一聽這話,在場的人立刻都覺得,應翩翩是因為跟傅寒青吵了架想不開,才又發瘋了。

傅寒青自己也是這麽想的,他忍不住看了應翩翩一眼。

對方的頭發此時半幹不幹,發冠未束,隨意披散在身後,臉色在月下映的素白,將那副天生的好樣貌另顯出一種皎潔清艷的氣質來,讓人想起夜風中的白色芍藥。

就連帶著方才從他口中輕描淡寫說出的那四個字,也仿佛多出幾分嗔惱的深情了。

傅寒青的心跳猛地快了兩拍,忽然想起應翩翩這個名字的由來。

應翩翩大名應玦,“翩翩”二字原本是他的乳名,他養父應定斌取自《易經》泰卦中的“翩翩不富,不戒以孚”之意,希望他能夠一生康泰融達。

在應翩翩及冠時,因為太後笑言說“風儀翩翩,琳瑯如玉,哀家看這名字正襯你,便以它為表字吧。”應定斌就果真把他的字定成了“翩翩”。

穆國本就尚美好雅,應翩翩形貌昳麗,雅擅詩文,縱然平日罵名頗多,還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他的風姿傾倒。

甚至曾經有位書畫名家為了看一看他的模樣入畫,一直從西域千裏迢迢地趕來,在督主府外守了七天七夜,一時被傳為佳話。

誰也無法抵擋美色的力量,想到這樣一個人,如今卻是為了自己的話而傷心投河,傅寒青縱然仍未消氣,也還是不禁有些心軟了。

他上前兩步,不禁也稍稍放緩了語氣:“阿玦,我知道是我今天同話說的重了,你心裏不痛快,可也犯不著這樣折騰自己。我也是心裏難受,俞飛年紀比你還小著兩歲,平日性子活潑,跟府裏的人都是相熟的,就這樣死了……”

應翩翩打斷了傅寒青的話,淡淡一笑:“你這麽說,還是覺得他是被我弄死的。”

傅寒青道:“那是因為他先前剛好沖撞過你,我才來問問,護衛的命也是命……”

應翩翩的目光慢慢上擡,含著笑落在傅寒青那張正直又冷峻的臉上,眼底帶著玩味。

下午,傅寒青來問他這話的時候,應翩翩還沒有書中劇情的記憶,他是從傅寒青口中聽說了俞飛死了這件事的。

他聽到時也覺得十分意外,還沒等仔細去想整件事的經過,傅寒青就已經看著他,一字字地問道:“阿玦,你實話說,殺了俞飛的人……是不是你?”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驚雷,當頭而落。

其實應翩翩心裏清楚,傅寒青一直對他的家世頗有不屑,兩人在一起這麽久,他甚至從未上過督主府的門,仿佛靠近一點就是沾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

傅家世代名聲清白,傅寒青少年成名,戰功赫赫,從來自顧身份,應翩翩知道偏見一時半會是很難改變的,對於他的做法,平日裏也盡量不去多想。

可傅寒青這句話,打碎了所有的粉飾。

——原來在他心裏,應翩翩從來都是個心性狠毒,不明是非之人。

應翩翩懷疑自己是聽錯了,於是問:“你這樣想我?”

傅寒青表情冷肅,一如他平日裏審問那些窮兇極惡的犯人:“你只需正面回答我,是或不是。”

應翩翩覺得自己沉默了許久,但其實僅是短短片刻,他便笑了起來,回答道:“沒錯,人是我殺的!就算把他賣了都賠不起我那件衣裳,竟然如此冒失,那可不就該死麽!”

傅寒青臉色鐵青,指著他道:“京城裏的人果然說的沒錯,你真是個瘋子!”

他說完之後,拂袖便要離開。

應翩翩見他要走,心裏一慌,又想拉住傅寒青解釋。

可他心裏這樣想,身體卻僵坐著沒動,腦海中仿佛轉著兩個念頭,一個念頭催促著他趕緊上前,把一切都跟傅寒青說清楚,另一個念頭卻在疑惑地詢問著他自己。

“應玦,你究竟在做什麽?想沖一個不信任你的人搖尾乞憐嗎?”

“你自小多負罵名,但男子漢大丈夫,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謗譏輕蔑任憑過眼,從不稀罕,更不低頭。”

“自打記事以來,你何曾求懇過他人什麽,為了個男人,何至於此?”

“你怎會喜歡一個這樣的人,又怎會為了喜歡一個人便放棄尊嚴?!”

“這是你嗎?這不該是你,不該是你!”

各種聲音紛亂,應翩翩臉色發白,瞧著倒像是心虛的說不出話來。

傅寒青見他沒過來挽留自己,心裏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哼了一聲,大步出門而去。

應翩翩顧不上管他,倚在桌邊,單手撐住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