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冰霜巨龍艾爾弗雷德離開了地底, 他張開龍翼向上飛去，撞入永夜之中。他在夜空中飛行了一會兒，他找不到目的地——他沉眠了很久, 已經不再認識這個世界。

最終，他在極北的, 一片空曠的雪原上停落下來。

他仍然在哭, 眼淚止不住地滾落，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哭著哭著，龍聽見有人在對他說話：

“艾爾弗雷德, 你需要擦一擦眼淚嗎？”

艾爾弗雷德低頭看去, 他的身軀過於巨大，視野也被淚水遮得有些模糊，所以廢了一些功夫在看見站在他面前的小小身影——

那是個抱著豎琴的吟遊詩人，他沒有好好整理自己, 衣服是破的, 臉上帶著胡茬, 顯得邋遢極了。

他手裏拿著一張白色的帕子, 想要遞給龍, 但想了想又縮回了手。

吟遊詩人幹笑道：“……抱歉, 這個大小對你來說可能不太夠用。”

“一點也不好笑。”

冰藍色的龍盯了棕發詩人一會兒，

“我看不透你，你是個神明……埃斯蒙德？”

埃斯蒙德, 這是預言之神.的名字。

艾爾弗雷德記得，掌握預言的神明偶爾會來到北地, 與冰霜之神相聚。真的就只是偶爾, 神明的生命漫長, 他們的相會, 總是隔著百年、甚至千年的遙遠距離。

神明們相聚的時候，艾爾弗雷德會躲在冰雪中，偷偷地看他們。

盡管見面的次數稀少，但自誕生起就生活在冰天雪地中、沒見過多少人的冰霜巨龍，很輕易地就將預言之神刻印在了腦海裏。

吟遊詩人摸了摸巨龍的爪子，笑著打招呼：

“你還記得我呢，好久不見。”

“差一點點就沒認出來……”

巨龍低下頭來看他，

“你變化好大，你以前會穿著好看的衣服，臉也很年輕……”

格羅弗笑著說道：“畢竟已經過去好多年了，也發生了很多事，我會改變也是正常的。”

“性格也變了。”

冰霜巨龍繼續說道，

“你以前總是很嚴肅，不會這樣笑吟吟地說話。”

格羅弗：“畢竟已經……”

艾爾弗雷德搶了他的話：“畢竟已經過去好多年了，發生了很多事？”

“是啊，你都會搶答了。”

格羅弗在巨龍的龍爪旁邊坐下，

“艾爾弗雷德，我的摯友的孩子，你想知道你沉睡之後的世界，發生了什麽變化嗎？”

冰霜巨龍沉默不語。

格羅弗搖了搖頭，說道：

“好吧，我們換個話題，聊一聊奧古斯特，怎麽樣？”

艾爾弗雷德點了點頭。

“在你沉睡之後，祂前往了桑格利火山，祂追尋到了他想要的熱，也為此付出了代價。”

格羅弗將事情一點一點地講述給冰霜巨龍，

“祂融化成了雪水，終結了桑格利火山終年的炎熱幹燥，讓那裏變成適宜萬物的溫暖濕潤……明明是冰霜的神明，卻為火焰的部族帶去了福澤……”

“但這種福澤，在不久前結束了……”

格羅弗告訴了艾爾弗雷德，冰霜精靈與火蜥蜴族的矛盾，以及名為雲羽的新任深淵之主在桑格利火山經歷的一切——不只是她救下精靈王的故事，還有冰霜之神殘存的最後意識對她的感謝和委托。

艾爾弗雷德在雪原上趴下來。

格羅弗想去摸摸巨龍的角，但是他太巨大了，即便趴下來，偽裝成吟遊詩人的神明也碰不到他頭上那對漂亮強壯的冰藍色龍角。

格羅弗對艾爾弗雷德輕聲說道：

“你瞧，祂其實是放不下你的。”

冰霜巨龍沉默了很久。

終於，他開口了：

“祂真是過分。”

“祂明明知道我在等他回來，祂也知道，我需要的不是這種回歸。”

冰霜巨龍趴在冰雪上，說道，

“祂肯定明白，我想要見到的是完整的祂，而不是一塊碎片。”

龍的語氣裏帶著滿滿的頹喪和悲傷。

“祂一直是個很任性的神明。”

他的語氣裏，帶著對舊友的懷念，還有對那些再也不在的過往的感傷。

“也許對那家夥來說，這樣就算是履約了。”

艾爾弗雷德想要反駁，他想說“這樣才不算履約”，可是他沒有說出來，而是將這些話語吞回了肚子裏——

他比格羅弗更了解自己的神明。

他知曉奧古斯特的任性，比任何人都透徹地了解神明的自私。

他只能回答一句：“是啊，祂就是這樣的神明……”

艾爾弗雷德的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祂擅自死掉，違背諾言，是個爛透了的神明……”

冰霜巨龍抽噎道，

“可是怎麽辦？即便祂是這樣的神明，我也還是愛祂、想念祂……”

格羅弗撫摸著巨龍冰冷的鱗片，說道：

“我也很想念祂。”

冰霜巨龍低伏著腦袋，他閉了閉眼睛，似乎想要繼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