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艷詞

室內光線極暗。

只有床邊的白釉花瓶內插著兩枝淡粉色的西府海棠,像是唯一的色彩。

忽然,一只白而纖細的女人皓腕慢慢地從大床一側的黑色薄毯內蹭了出來,頃刻便破開了濃稠的晦暗。

花瓣邊緣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正顫抖著,欲墜未墜——

驀地,水珠滾落。

在她淡粉色的指尖留下一道水痕。

熱。

本來就很熱的顧星檀像是被滾燙的水珠濺到,指尖下意識蜷縮,眼睫顫了兩下,一雙瀲灩如水的眼眸怔怔地望過去。

目之所及,皆是朦朧白霧。

直到眼前出現一只屬於男人的手,指骨與手掌的比例完美,膚色呈冷調的白,筋脈微浮,莫名透著幾分禁欲。

無疑是她見過最好看的手。

而此時這只頗具禁欲感的指節正微微曲起,將她貼在臉頰的潮濕碎發撥開,不疾不徐地掠過同樣溢出細細薄汗的頸部、蝴蝶骨、腰窩……

最後停在了最燙的那滴水珠處,略一用力,徹底碾碎了它。

顧星檀‘嘶’了聲。

側身想看清他的面容。

隨之而來,卻是男人附在她耳畔慢條斯理的低喃:

“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

他是又低又冷的音質,語調卻溫潤清透,仿佛掉進萬年冰雪中的羊脂白玉,溫潤中浸透了漫天寒霜的氣息。

偏偏說出來的話,竟是羞人至極的靡詩艷詞。

耳邊回蕩著這句靡艷的詞句,下一刻,顧星檀纖長漂亮的睫毛驀然掀開,徹底從夢中驚醒。

顧星檀從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下意識環顧四周——

發現自己正在博物館的書畫修復室內。

呼吸間是古樸淡雅的沉香氣,讓原本砰砰亂跳的心臟逐漸平復下來。

她略松口氣。

原來是夢。

這時,顧星檀視線觸及到寬大沉香木桌面上那張修復了半個月,尚未完工的《春宮秘戲圖》。

殘破泛黃的畫卷上,依稀可見一身段婀娜曼妙的少女伏在華貴的美人靠上,除了纖細藕臂上纏繞著那件迤邐至地的薄紗外衣,再無一物,薄薄布料幾乎貼在那玲瓏軀體上,透著事後香汗淋漓的靡麗氛圍。

旁邊提的詞正是那句:

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

找到讓她做春夢的罪魁禍首了!

這樣想著,顧星檀想揉揉因為過度勞累而酸澀的眼尾,指尖卻不小心碰到了還架在鼻梁上的淡金色細邊眼鏡。

下一刻。

外面傳來敲門聲。

“顧老師。”

顧星檀眼睫微微上挑,看向門口。

她的眼型極美,似桃花眼,卻更通透清澈,眸底像是盛滿一池月光。

因為揉過的緣故,眼皮尾端從潔白皮膚內浸出靡麗的胭脂色,就那麽看著人時,自帶一股子清冷冷的風情明艷。

此時,美目流轉,透著懶洋洋的散漫:“什麽事兒?”

南稚作為顧星檀的助手也有半年時間,可還是次次都被這位的美貌驚艷到。

從她的角度,能清晰看到——

靠在寬大沉香木椅上的少女,纖細肩膀披著件松垮的黑色針織外套,潔白的手臂懶懶地支在同材質的桌面上。

另一只手正把玩著一塊古董懷表,表殼做工精致,上面紅寶石與鉆石鑲嵌成海棠花的形狀,古典又奢華。

隨著動作,只見她耳畔金色的眼鏡鏈輕輕晃動,嵌在細鏈兩側的小鈴鐺發出一陣極輕的碰撞聲,越發襯得那張臉如精美至極的藝術品。

美色暴擊。

南稚略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捂住自己的小心臟:“拜托老師收斂收斂美色吧!”

“就是因為美貌太盛,才讓大家看輕了您的修復技藝。”

說著,三兩步走上前,將平板電腦塞遞給她。

顧星檀雖然出身新貴豪門,卻因為有一位國寶修復師的外公,自小耳濡目染,參與過不少大型古書畫修復。

於是,剛畢業便被國家博物館特別聘請,越過學徒,一躍成了館內最年輕的古書畫修復師。

然而自從上個月顧星檀在一次美術展意外露臉,憑借這張即便去娛樂圈都是天花板級別的神仙顏值走紅網絡,惹來眾多媒體過度關注,引起了文物修復圈某些老古板們的不滿。

其中一位壁畫修復大師公開表示:文物修復靠的不是臉,而是精湛的修復技藝與受得住寂寥的心性。

幾乎明示了顧星檀學藝不精,只會嘩眾取眾。

畢竟哪個修復師不是跟隨師傅學習磨礪多年,才能獨當一面,顧星檀這種簡直就是圈子裏的異類。

南稚指著屏幕顯示的微博頁面,皺著眉頭道:“原本網上都在誇您才貌雙全,現在一窩蜂的開始質疑您在館內走了特殊關系。”

南稚話音剛落。

卻見方才滿臉寫著不以為意的顧星檀,此時唇瓣抿平成一條直線,表情凝重地看向最新刷出來的那條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