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黑戶

知道了觀裏諸人的事跡, 接下來自然就問廿七自己了。

問多大了,廿七:“二十多吧應該。”

問皂角什麽時候去世的,廿七:“不記得有沒有十年了。”

問遺書什麽時候寫好的, 廿七:“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寫好了。”

那場異族侵華的戰爭持續了好多年,沒人知道觀裏的人到底哪一年下山的。

沒人知道皂角到底多大年紀。

隨隨便便模糊一下, 時間上的誤差能有個十年,並且完全無從考證。

廿七說:“爺爺算不清時間了,我後來大了, 也沒去特意記錄時間。在山裏,記不記都是一樣的。春夏秋冬,往復循環。吃喝拉撒,念念經文。每天都是一樣的。”

他表現的很淡然。

讓人自然而然地想起來那句“山中無歲月”來。

其實對阮祥雲來說, 這些也並不重要,沒有誰非要去當個福爾摩斯一定要調查清楚的必要。

尤其七叔爺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 二十多年前, 那個誰家的閨女,沒結婚先把肚子搞大了。後來嫁得遠遠的。只沒人知道那孩子哪去了!”

可那個姑娘遠嫁千裏之外快三十年了,她父母也早就去世了。她家是村裏的外姓, 不是老姓, 也沒別的親戚了。

那時候農村也沒手機,甚至電話也沒有。山村不比平原,那時候平原農村還一個村裏一部電話呢,可山村要到鄉裏才有電話。

找也找不到了,可以說是死無對證。

沒想到七叔爺神助攻!

阮卿側目。

她適時地插了一句:“那……他算是咱們村的人嗎?”

大家夥頓了頓, 都看向阮祥雲。阮祥雲試探地問:“你……上過戶口嗎?”

廿七演技上身, 無比自然地反問:“戶口是什麽?”

七叔爺罵道:“上個屁!我師父都半輩子不出山,誰給他上戶口去!這是生在解放前的人!”

“呀。”阮卿掩口, 故作驚訝,上台詞誘導,“那他是黑戶啊。那怎麽辦呀?”

大家納悶,阮愛華的閨女怎麽說起話,動作神情這麽造作,勁勁兒的?

城裏人真怪。

“這還不好辦,沒戶口就補戶口唄。擱農村不稀罕。”七叔爺說。

阮卿從小生長在城市,有點身邊即世界,總以為世界上的事都該是有序的,遵守規則的。她不知道在一些偏遠貧困甚至並不偏遠也不貧困的農村地區,有些事跟她想的不一樣。

譬如有些人活到四五十歲了,也還沒上戶口——前兩年縣裏組織幹部下基層,就摸出了好幾個。

譬如有人結婚十幾年,孩子都上中學了,過不下去了鬧離婚才發現根本就沒扯過結婚證——村裏就有這樣的,還不止一對,因為“結婚”的時候還沒到法定年齡,辦完婚禮過幾年就全然忘了該扯證的事了。

總之七叔爺一指自己的兒子:“這事你去辦。”

阮祥雲也一口答應。

不說離廿七這裏最近的就是他們老梅溝村,既然被他知道了這裏有這麽一個黑戶,職責所在本就該管。單就說野人觀裏諸人事跡和廿七小兄弟之所以成為“黑戶”的歷史原因,阮祥雲這一腔熱血也不能不管。

他答應了,但是心思不在眼前,飄得很遠。

事情進展得這麽順利!阮卿高興死了。

她臉上的笑就繃不住,帶出了形跡,大家不免多看她兩眼。

她忙說:“他是我救命恩人,我替他高興。”

七叔爺也說:“就是,該高興!”

他看阮祥雲走神呢,踹了他一腳:“那明天,咱帶廿七一起下山?”

“嗯?哦!好。”阮祥雲回神,對廿七說,“你跟我們下山,上戶口手續不少,得好些天呢。你先跟我去村裏住。”

廿七道:“多謝。”

他身上有一種古風,一言一行都能帶出來,特別讓七叔爺著迷。

天黑了,廿七站起來安排大家住宿。

說起住宿,阮卿不需要演了,真情實感地抱怨:“昨天睡得我渾身骨頭疼!”

其實大家看看條件沒覺得有啥。雖然現在日子過得比從前好了,但是村裏人夏天木床板上直接鋪床席子就睡的也挺多的。

阮卿這種城市女孩睡慣了席夢思才會受不了。

好在事先溝通得還算清楚,大家帶了被子來,都是薄被,就一床厚些的是特意給阮卿的。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阮卿也不可能再跟廿七睡一個屋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七叔爺拉著廿七往另一個屋走:“走,給我好好講講你師父。還有,你練的是啥功夫?適合老人練不?”

廿七是真看出來了,七叔爺和阮卿的的確確是血脈相連的。

他倆看似都市與農村,精致與粗糙,富裕與鄉土,截然不同。但有些東西存在共同的血脈裏,一樣一樣的。

就是中二魂。

這一晚雖然沒有了廿七這個人體火爐子,但阮卿有了厚被子,把自己裹起來,一半在身下,一半在身上,睡得比昨晚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