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兇猛可愛

桃氏族人在書局門口鬧起來,陸漾眉頭一皺,招了下人搬來椅子,椅子上鋪好軟絨絨毛墊,又命人沏茶倒水,擺好茶桌、喝茶的器具。

她走到哪兒幾乎是將排場擺到哪,立冬天寒,所有人傻站著,她扶桃鳶坐在鋪陳舒服的座椅,往她掌心塞了暖手爐,緋紅白領的大氅裹在她身,通身的富貴氣派,冷眉微揚,氣場先被她壓下去。

鬧事的人看著不緊不慢氣度雍容的桃鳶,有一刹腦子空白不知要說什麽。

同伴見他發愣,自覺‘討伐盜賊’的責任落在肩頭,挺身而出:“書局當做金字招牌放出來的三本書盡是桃家所有,你說你沒偷,書是哪來的?你拿什麽教人信服?”

桃鳶最厭煩的便是毫無用處的口水仗,但這一仗不打不行,她輕聲道:“書是我默出來的。”

“你默出來的?”那人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沉吟明法集》是你默出來的?《繁儒筆記》也是你默出來的?《七國策論》我曾有幸閱覽,全書一萬三千四百八十字,也是你默出來的?您是哪位,文曲星下凡?”

他說話夾槍帶棒,陸漾忍不住要和她理論。

桃鳶握住她衣袖:“我不敢自稱文曲星,書確是我默出來的,你不信,是你見識淺薄,我無需向你證明。”

“我看你是心虛!書是桃家藏書,你們不能賣!”

“對!你們不能賣!”

“先賢著書是為天下人,而不是為一家一戶,天下人的書當還於天下人,桃家獨占先賢心血數百年,也該夠了。”

“呵!你也知道你出身桃家,占了桃家的好處,你曾是桃家人,如今卻聯合外人做出這不恥行徑,桃姑娘,午夜夢回你可安心?”

“我很安心。”

“你這竊家之賊!”

桃鳶倏爾擡起眉:“竊家之賊?我自幼浸□□海,學百家之長,自以為笨拙,唯一自傲的只有這記性。

“學問學問,學了,就要解天下人之問,不然學來何用?總不能離開宗族肚子裏的學識也要被掏空,世上沒有那樣的道理,那不是斷親,是明目張膽殺人。”

“牙尖嘴利,藏書乃世家底蘊,本是珍貴之物你卻要它淪為市井常見的爛菜葉子,你罪大惡極!”

“我罪大惡極?”

她放下手爐從容起身:“古聖先賢的心血遺作,就該如同爛在街上的菜葉爛在人心裏,你是讀書人不假,治國惠民的能耐你不學,偏學滿肚子假仁假義,你不配和我說話,退去罷!”

一聲斥責不曾裹挾風雨雷霆,平和下自有一股攝人心魂的余威。

被一女子駁倒,那人面上掛不住,踉蹌兩步,掩面奔逃。

“你們還有什麽好說的?是要我當場默出來,還是以桃家書樓被盜為借口興風作浪?書局是清凈地,請你們離開。”

“快走!別來影響我們拜讀聖人大作!”

“對,快走,就許你們世家霸占聖人言,說人家偷盜,有證據就拿出證據,沒證據少嚼舌根!”

“晦氣!這裏不歡迎你們!”

氣勢洶洶而來的桃氏族人被人灰溜溜趕走,走前桃家旁支的年輕男子不服氣問:“他不配和你說話,那我有沒有資格問你——”

“你也沒資格。”桃鳶清洌洌的眸子凜然正視他:“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假仁假義之輩,別臟了書局門口的地。”

陸漾桃花眼彎彎,一手搭在她肩膀,溫聲提醒:“鳶姐姐,小心動了胎氣,他不懂事,咱們不用理他。”

被十八歲的小女郎說“不懂事”,又被京都第一才女冷眼相向“沒資格”,出身旁支、去年高中一甲進士的桃某人,臉頰登時漲成豬肝色,忍無可忍斥道:“才高便猖狂,算我瞎了眼!”

他一副見到‘負心人’的憤然神色,桃鳶懶得多看,只覺醜人多作怪。

書局門前的鬧劇散去,又有人拘謹上前。

是名十三四歲的少女,她一向崇拜桃鳶,即便桃鳶叛出宗族引來頗多爭議,她還是仰慕極了這位鼎鼎有名的大才女。

“前、前輩,冒昧一問?”

桃鳶駐足回眸。

“我能問一問,什麽樣的人,方有資格與前輩說話?”

天冷,街邊小童拿著枯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看見這一幕桃鳶輕笑:“心有敬畏、真心渴慕聖賢道理的人都可以到我這裏來,我說他們不配,是他們心不正,有辱斯文。”

少女聽完這話小臉暈紅,一副害羞敬仰之色。

陸漾心中敲起警鐘,趕忙道:“鳶姐姐,咱們也進去看看?”

她的心思一眼能看破,桃鳶拍拍她的手背:“好。”

陸氏書局的門檻果然被踏破了,好多人不眠不休地守在二三層樓,直到樓上沒歇腳的位置,得了掌事的許可捧著書往門口石階隨便坐下。

天氣愈冷,為保護學子不受風寒所侵,門外搭起簡易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