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靖帝誇贊商驁父皇的那番話, 自然全是違心的。

即便相隔數十年,只是道聽途說,滿天下也盡是當年商君昏庸殘暴的故事。即便這些傳聞添油加醋, 許多都變了味道, 但那烹人取樂、取骨做戲的事情,也定然都是真的。

不過,他也打心眼裏有些意外, 那位商君的兒子, 竟能長成這副模樣。

端正, 俊朗,眉目之間雖不似仙尊那般,有一種正義凜然的仙氣, 卻莫名有種簡單的衣袍壓不住的帝王之氣。他雖穿著簡單, 神色恭順, 跟在仙尊身後,卻不知為何,只往那裏一立,便有種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

靖帝只覺恐怕是自己的錯覺。

畢竟仙尊在此, 即便有什麽威壓,想必也是來源於仙尊的吧?

不過, 這位暴君之子能長成這副端正模樣,想必也是仙尊的功勞。

這夜, 宴會之後,靖帝絲毫不敢怠慢, 替沈搖光和商驁安排好了所居的寢殿。可是, 待到宮人引二位前去歇息時, 卻有宮人來報, 說璇璣仙尊的弟子不知去向。

靖帝思索了片刻,並未多想,對宮人說道:“恐怕是仙尊有事吩咐,不要多事,只管請仙尊自便。”

宮人應是,退了下去。

可是沒多久,宮人便又前來報,面上神色有些怪異。

“陛下,奴才們尋到仙尊的弟子了。”他說。

“嗯?”見他欲言又止,靖帝面露不解。

“仙尊的弟子,此時正在禦膳房。”宮人說。

靖帝一愣,繼而連忙站起身來,急忙道:“怎能讓仙尊弟子到那汙穢之地去?是你們沒伺候好?還不快請他回來!”

宮人忙攔住他。

“陛下莫急,奴才們已經問過商道長了。”宮人道。

“那他怎麽說?”

“商道長說,他只是在學宮中廣寒糕的做法。”

靖帝一愣。

席間,他的確細微地注意著璇璣仙尊的一言一行,仙尊也似乎的確喜歡他們宮中的廣寒糕,難得地多吃了兩口。

原是他這弟子這般孝順,見師尊愛吃,便親自去學?

“商道長還警告奴才們,不許讓仙尊知道。”宮人又道。

聽到這話,即便是靖帝,都不由得對沈搖光另眼相看了。

不愧是璇璣仙尊!修為高深,又品行高潔,便是將商驁這樣的暴君後人,都教成了這樣一個純孝至極的好徒弟!

——

不過一夜,鐘杳便給商驁送來了消息。

而今整個國都之中,的確再沒有魔修了。寥寥幾個,也已經全被他們解決掉了。但經他們探查,這些魔修似是從數百裏之外的肅城中來的。

商驁將這個消息告訴沈搖光時,沈搖光皺眉沉思了片刻。

肅城而今並不算大市鎮,但歷史極久遠。數百年前,肅城還曾繁榮過,但此後,因著連年戰亂和饑荒,便漸漸荒廢了下來。

若說魔修作祟,肅城自然不會有太大的損失,畢竟人煙稀少,也少有客商往來。但是,肅城的位置,卻讓沈搖光心生憂慮。

它地處偏僻,因著附近荒蕪,靈脈稀薄,故而也沒有什麽修真宗門在那裏立足。附近不過寥寥幾個小門派,若要抵禦魔修,恐怕連自保都困難。

若魔修真的是從肅城來的,那麽便難有宗門能夠盡快平息鎮壓。魔修又是要以生人的血肉魂魄修煉,若耽擱下去,恐怕那裏的魔修會愈發強大,再要處置,便困難多了。

沈搖光思索著,放在膝頭的手緩緩地叩動起來。

這是他素日裏的一個小習慣,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過。而他面前的商驁,目光則不知什麽時候落在了他的手上。

便也就在這時,商驁忽然出聲,打斷了沈搖光的思緒。

“又在想什麽?”他道。“既然此處已無魔修,那我們便可以動身上路了。”

沈搖光看向他。

不等沈搖光開口,商驁轉開目光,又說道:“今日動身,明天日落之前,就能趕到肅城。”

沈搖光一愣。

“肅城?”他問。

“便是肅城無事,也正好從那裏路過。”商驁說。

他神色裏有種理所應當的自然,就好像他們的確是順路而已。

但沈搖光知道……並不順路的。甚至要從肅城走,即便不逗留,也比原本的路程要慢上半日。

究竟為何要繞這個路,沈搖光是明白的。

見商驁說完話便要出去,沈搖光站起身來,走上前叫住了他。

“你不愛聽我道謝,我便不說謝了。”沈搖光說。

商驁的腳步頓了頓。

“謝我幹什麽。”他語氣有點淡,有種強裝出來的若無其事。

“我原想代肅城和周邊的宗門與百姓謝你,但我又想,這話不應當我來說。”他說。“他們該自己謝你的。”

商驁轉過頭來看向他。

“謝我救他們的命?”他問。

沈搖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