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多日以來,這是沈搖光第一次吹到那間寢殿之外的風。

九天山巔的風冷極了,帶著冰雪特有的清潤味道,剔透得像冰,卻比冰要柔軟得多。

思索再三,他還是認同了聶晚晴的提議。

但是臨走之前,他還是請聶晚晴替他對寢殿中的侍女們施了法,教她們全都定格在了原地。畢竟,他能確定有他在場,商驁不會太嚴苛地懲罰聶晚晴,但他卻擔心商驁會因侍奉不力、擅自讓他離開的罪名懲處那些侍女。

做完這些,他跟著聶晚晴一起,穿過了寢殿的結界,由聶晚晴帶著他往山下而去。

九天山極其廣闊,又高聳入雲,僅憑沈搖光是絕走不下去的。聶晚晴便帶著他,踏著虛空朝山腳處飄去。

一路上,他看著九天山的冰雪漸漸稀薄,周遭的草木漸漸茂密。他也看到了雕塑一般肅立在山脈各處的鬼兵,一動不動宛如泥土中挖出的盔甲。

這種久違的自由竟讓沈搖光感到了些不適應。

“郎君這是怎麽了?”感到他的異樣,聶晚晴回頭問道。

沈搖光搖了搖頭。

只是這九天山的風有些冷,他攏了攏衣袍,仍舊無濟於事罷了。

——

池魚和池修年被鬼兵帶到了九天山的山門前。

縹緲山莊的弟子們已經早早等候在這裏了。看到莊主和小少爺,弟子們紛紛露出了關切的神情,仔細打量著他們,看他們身上是否有傷痕。

幸而這兩人除了形容狼狽些外,並沒有明顯的受傷痕跡。

便在這時,有個弟子驚呼道:“璇……璇璣仙尊!”

池魚猛地回過頭去。

便見遠處,沈搖光足踏虛空而來。他一襲雪白衣袍,長發只用雪色發帶簡單地紮在腦後,並無半點修飾,卻翩然如同雲端走下的仙長。

一時間,他甚至以為沈搖光恢復了修為,仍舊是當年那一劍霜寒十四州的璇璣仙尊。

待沈搖光近了,他才發現他身側還有一人。那是個紅衣黑發的女鬼,面容可怖,一雙黑洞洞的眼看起來詭異又猙獰。

“沈宿哥!”池魚一把掙脫了池修年的手,驚呼著迎上前來。

待離得近了,池魚才發現沈搖光的面色仍舊是發白的,氣息也很微弱,踏在虛空中時,身形也有些搖晃。

旁邊的女鬼先落了地,小心地扶著他,才教他穩穩地站在地面上。

“池魚。”沈搖光回應了他,又淡淡向旁側不遠處的池修年點了點頭。

“沈宿哥,你怎麽來了!”池魚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一雙眼立刻警覺地四處逡巡了一圈,不知在尋找什麽。

沈搖光淡淡道:“商驁不在,我是自己出來的。”

池魚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沈搖光寸步不離地站在那女鬼旁邊,而周圍的鬼兵們木然一片,像是根本沒看到他一般。

池魚面露驚喜。

“沈宿哥,我就知道!”他說。“你是要從這裏逃出去了,是嗎!你放心,我立刻就帶你……”

沈搖光卻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

“我今日來見你,一則是看看你是否安好,二則,是有一件事要問你。”他說。

“什麽事?”

“九年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為什麽會被毀去修為,商驁又是怎麽回事?”沈搖光問。

池魚聞言,神色登時變得激憤起來。

“自然是他了!”他說。“沈宿哥,你不記得了,當年就是商驁背著你復活了整個鄞都的鬼兵,為禍世間,這才有了鄞門。”

沈搖光的眉心凝了凝。

與他前時的猜測倒差不多。他見到鬼兵之後,便知復活他們絕不會是自

己首肯的。起死回生本就是逆天而行,既違逆天道,也不遵人倫。且這些鬼修心智不全,若被有心人利用,那便會生靈塗炭,天下大亂。

沈搖光知道,自己絕不會允許自己宗門的人做出這樣的事。

若果真如此,那當年他與商驁的師徒情分也定然會因此了斷了。

但是,想到這兒,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邊的聶晚晴身上。

她也是被復活而來的。

她此時站在一旁,看樣子應是聽不大懂他們說話,正一門心思因為方才那些縹緲山莊弟子見她時露出的驚嚇表情而暗自垂淚。

人生於天地間,確是要尊重生老病死的天道輪回。但是,卻不可否認,有些人確是死得冤屈,有些人到死都是極善良溫柔的。

無論商驁初心如何,如今的聶晚晴確是能每日見到月升日沉,偶爾也能聞到她母親做的蓮子粥的味道。

沈搖光一時沒有言語。

就在這時,一直在旁側沒有出聲的池修年忽然走上前來,按住了池魚的肩膀。

池魚回頭看他:“叔父?”

池修年說:“去清點人馬吧。”

“清點人馬做什麽?”池魚不解。前來接他們的縹緲山莊弟子都是事先定好的,連九天山的門都沒進,還有什麽可清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