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著眼前的沈搖光,商驁只覺胸口麻木一片,痛得已經沒有知覺了。

他要跑,他是想跑的。甚至為了逃離這裏,他能被自己設下的最為溫和的結界撞到口吐鮮血,摔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他大步上前,想要將沈搖光從地上抱起來。可沈搖光的目光太冰冷,滿是戒備,甚至在他走近時勉強向後退了兩寸,渾身上下都透露著排斥。

這讓商驁停在原地,不敢再抱他。

他眼睜睜地看著沈搖光嘴角的血隨著他的喘息,漸漸淌到了下頜。他向來最愛幹凈,此時卻顧不上擦,只戒備地盯著他,就像面前的人是什麽洪水猛獸。

商驁的手都哆嗦起來。

“殺你,你以為我要殺你?”

沈搖光直言:“你把我關在這裏,不如直接殺了我。”

他這說的倒是實話。他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自認也並不怕死。比起現在,他更想快點死了。沒命重生那就一了百了,若是有機會重生,再回到幾十年前好好收拾這個小畜生。

可是,商驁的神色卻越來越可怕,兩腮微收,一看就是牙齒咬得死緊。面前這位商君似乎真的被觸碰到了逆鱗,陰沉著臉,大步走向了他。

沈搖光閉了閉眼。

但是下一刻,他便被人一把攥住了胳膊,硬生生從地上提了起來。

他沒有力氣,更無修為與那人抗衡,只得被他生生提著,一路拽進了寢殿,一把丟在柔軟的床榻上。

“想死?沒你想的這麽容易。”商驁說。

“我自己的命,還要經過你的同意嗎?”沈搖光反問他。

“你倒是不怕死,那上清宗的人呢,天下的人呢?”

沈搖光的眉頭死死皺起來。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聽見商驁接著說道。

“你若不怕死,那就逃,盡管往外逃。逃一次,我就廢你一條手腳,再滅凡間一州。”

沈搖光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確是不怕商驁真的要了他的命,但他卻沒想到,面前此人竟比他想的陰毒多了。

商驁這樣的表情,說出這些話來一點都不像在跟他開玩笑。見他一時沒有言語,商驁居高臨下,俯視他的表情帶著輕蔑和嗜血的冷笑。

“你猜猜,第幾個會輪到你的上清宗?”

——

言濟玄又來了一趟。

沈搖光靜靜任由他探查了一番身上的傷,就聽言濟玄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勸他說:“仙尊要以身體為重。”

沈搖光卻靜靜盯著床帳頂。

“這四十多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可知道?”他問。

言濟玄沉默了。

也不能說。沈搖光緩緩出了一口氣,閉上雙眼,不再言語。

言濟玄讓他服下了藥,又替他施了一遍針,這才告退。臨走前,他在沈搖光床前猶豫了片刻,還是開了口。

“仙尊定要養好身體,方才有來日。”

“多謝你。”

“……九君或許與仙尊猜測的不大一樣。”

沈搖光沒再說話。

見他並不想提及商驁,言濟玄默默提起藥箱,從沈搖光的寢殿退了出去。

這之後,又有人送了早飯給他。是個身著宮裝的年輕女子,看起來像是凡間宮廷中的女官。和衛橫戈不同,她的皮膚和相貌看起來與常人差不多,看上去也唯唯諾諾的,小心翼翼地將食盒裏的飯菜擺在桌上,便低著頭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沈搖光仍舊沒有胃口。他看著滿桌豐盛的菜品點心,心思卻沉甸甸的。

商驁沒必要誆騙他。看商驁方才威脅他的架勢,恐怕四十余年過去,整個修真界真已然天翻地

覆,成了商驁的囊中之物。

以至於商驁能以殺滅九州作為威脅,只為了讓他不敢尋死。

商驁的父親當年便是出名的暴君,沈搖光剛收他入門的時候聽說過一些。據說那人暴虐嗜血成性,會以將人放在鍋中烹煮至死為樂,還會將美人親手殺死,割下頭顱懸在寢殿內觀賞。

商驁七歲生辰時,那位商君喝醉了酒,便親手拆下一副人骨,當做玩具送給商驁做禮物。

當時沈搖光聽到這些,只覺商驁可憐,更憐憫他在這樣的環境裏還能生得這般堅韌單純。

卻沒想到單純的是他自己。時光飛逝到四十多年後,商驁也長成了個暴君,而他沈搖光,則因為一些不知何來的恩怨,被他囚禁於此。

想來不讓他尋死,是在思考如何讓他活著遭受折磨吧。

——

“他就這麽想走?”

言濟玄剛見到商驁,便劈頭蓋臉地聽他這麽問道。

言濟玄尚不明白商驁的意思,就見商驁背著手在上首困獸一般轉了一圈,咬牙切齒:“為了離開這裏,他命都不要了?”

他像在發泄著壓抑不敢言的情緒,看起來像是在跟言濟玄說話,實則分明是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