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所以這就要立規矩了, 婚後不能常回來住,仿佛出了閣,娘家路就得斷一半,這對明妝來說, 顯然有些強人所難。

她的不情願雖沒有寫在臉上, 但他很快也窺出了端倪,怕她不高興, 笑著說:“我只是隨口同你談一談自己的想法, 你要是不贊同, 咱們還可以再議, 千萬不要因這個,傷了我們之間的和氣。”

明妝不是不知進退的姑娘,她謹記自己的目的,也了解自己的立場,很快就換上了笑臉, “其實你說得對, 王府不是小門小戶, 殿下有殿下的體面, 我也有我的責任。”

仿佛官場上授官任職,到任頭一天對上峰表忠心般, 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能勝任,給上峰定心丸吃, 交易下的婚姻也是如此。

儀王滿意了, 兩個人又漫談了一些趣事, 隔上兩盞茶工夫, 他終於打算告辭了, 和聲道:“官家雖不偏愛我, 但上京內外事宜卻全都交給我,把我忙得腳不沾地,可能會因此慢待了你,你不要怪我。像這幾日,上四軍調守需要督辦,人選派來派去又落到我頭上,我白天要出城,每日很晚才能回來……你要是想我了,晚間來看看我,我一定會很歡喜的。”

他擅長這樣不動聲色的小撩撥,明妝畢竟是年輕姑娘,雖然心裏什麽都明白,也還是不免心慌氣短。

訕訕地應了聲好,“殿下公務要緊,等忙過了這陣子,我請你豐樂樓吃席。”

當然類似這樣的話,她已經對不同的人說過很多遍,這是最常見的送客手法,一說要吃席,就說明訪客該走了。

他笑了笑,眼裏有股溫存的味道,步態纏綿地邁出花廳,見她要跟出來,回身擺了擺手,“你昨夜不是沒睡好嗎,快回去歇著吧,不必相送了。”

她聞言頓住了步子,掖手笑道:“那我就不與殿下客氣了。”轉頭吩咐午盞,“替我送送殿下。”

午盞領命引儀王走向月洞門,明妝目送他走遠,那紫色大科綾羅的公服上束著三寸寬的玉帶,從背後看上去真是寬肩窄腰,長身玉立。

商媽媽從廊子那頭過來,朝門上張望了一眼,“儀王殿下走了?小娘子在瞧什麽?”

明妝這才收回視線,告訴商媽媽:“他剛才讓我看了手心的傷痕,好粗的兩條疤,說是道州兵變時留下的。”

商媽媽嘆了口氣,“人前顯貴,人後受罪,這上京遍地的王侯將相,哪個是容易的。就說李判,雖年紀輕輕封了公爵,戰場上多少次死裏逃生才換來這份殊榮,到底也不算賺。不過儀王殿下身嬌肉貴,竟也受過傷,倒十分令人意外。”說罷轉頭打量明妝,笑著問,“小娘子可是心疼了?”

明妝愕了下,“我心疼他做什麽?”

商媽媽笑道:“下月初二下了定,往後就是一家人了,小娘子心疼他也是應當的。”

可明妝又細細品砸了自己先前的感覺,悵然說:“我覺得他有點可憐,但不覺得心疼。當初爹爹戍邊,多少次抵禦外敵,身上還中過幾箭,十幾年才得了一個郡公的爵位。反觀他,平息一回兵變就當上了王爺,皇子的命相較尋常人,已經金貴好多了,還有什麽不足的。”

她這是嘴硬呢。商媽媽揣著手揶揄:“那小娘子站在這裏,一看就是好半天,究竟是為什麽?”

明妝摸了摸額頭說沒什麽,“李判回來了嗎?”

商媽媽說沒有,“往常這個時辰,人早就在家了,先前我讓人去門上問了,到現在也不見他回來。”

想是知道她今日議親,有意避開了吧。明妝朝外又望了一眼,心裏不免有些惆悵,略站了站,耷拉著腦袋回臥房去了。

倒在床上,腦子裏思緒萬千,還在琢磨和儀王的親事。聽芝圓說,早前她和高安郡王定親那會兒,大媒登門一回,她就激動得一晚上沒睡好。雖然從沒想過會和平庸的四哥發生什麽,甚至在禁中時都沒怎麽留意過他,但得知兩個人可能會成為夫妻,便開始大力發掘他身上的好,就連平時看上去蠢呆呆的笑,也透出了那麽三分俏皮七分深邃。

有了芝圓的啟蒙,明妝剛才也打起精神應付了,可使了半天勁,只看出他心機深沉處境尷尬,由此激發出了一點同情……這也算有了長足進步吧!

仰在枕上半日,困意逐漸爬上來,她還想著夢裏的螺螄精,希望還有再相見的機會。然而很可惜,午後的夢裏沒有那些怪力亂神,一覺醒來,發現天都暗了,她坐起身叫午盞:“怎麽不掌燈?該吃暮食了吧?”

午盞拂開帳幔進來,“剛交申時,外頭變天了,廚上才開始準備暮食,且沒到用飯的時候呢,小娘子餓了嗎?”

明妝搖了搖頭,“我是想著,到了吃暮食的時候,李判該回來了吧!”

“李判今晚在衙門過夜,先前打發七鬥回來稟報,說這兩日事忙,控鶴司的班直預備戍守鶴禁,李判忙著調度人手,讓家裏不必等他。”午盞說罷,將手裏的托盤往前遞了遞,裏頭端正疊著一條牙緋八達暈錦長裙,和一件玉色冰紈相罩的半臂,“小娘子瞧,這是上回在南瓦子宣家衣行定的衣裳,剛才送來了,明日正好可以穿著赴宴,小娘子可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