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樣帶著蠱惑的邀請有一瞬將讓蘭燭誤以為江昱成的眉眼裏竟然離奇地泛起柔光,直到蘭志國的一聲“阿燭”把她拉回了現實。

”蘭志國:“阿燭!你說話啊!”

蘭燭收回目光,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唇,身上的雪水已經被屋內的暖氣烘幹,她咬了咬牙:“是,他說了算,只要二爺給個機會。”

她的聲音單薄,像是冬日裏將將結好的一層脆冰,掐一下舊要碎成片,但趁你不注意,那些碎片又會重新聚攏,再度襲來,甚至帶著點鋒芒,很是有趣。

江昱成聽到她這話後,才擡眼打量了她。她半跪在那兒,散落的幾根發絲捎帶著從外面帶回來的霜雪,化成細密的水珠,留在她額間,倒像是被這屋子裏的暖氣熏出來的汗水。

原是帶著求人的態度來的,說這話的時候,話底卻帶著點鋒利。

他的脊背這才離開了那古藤木色的古式座椅,身子往前傾了傾,用幽幽的眼神盯著她。

蘭燭沒挪開,僵硬地與他對峙。

她不敢大聲呼吸,因為他的眼神,好似要把她看穿,她甚少,應該說是幾乎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有壓迫性的男人,那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無地自容,不該因為她這種蚍蜉一樣的人來叨擾他。

過了許久,他盯著她倒影著燈光的眸子,淡淡地說到:“可是你已經浪費了你的機會。”

蘭燭沒有經過思考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可以再來一次……”

江昱成挽著松垮垮的袖子,把眼神收了回去:“你不誠心,我留你無用。”

他轉而對林伯說“送客。”

“這……江二爺、阿燭才十九歲,您給她一次機會吧……”蘭志國攔過林伯,抓著蘭燭沖到江昱成面前,他攥著蘭燭的手,“阿燭,算我求你,算我求你,蘭家不行了,你哥不行了,你不是說,欠蘭家的,你終有一天要還的嗎,還有什麽時候,能比得上這個時候的蘭家更難,還有什麽時候的蘭家更需要你的幫忙呢。只要你點個頭,只要你點個頭啊!”

那阿根廷杜高犬此起彼伏的叫喚,驅趕著他們這群不屬於這裏的闖入者,混著蘭志國近乎於哽咽的聲音,落在蘭燭的耳朵裏,刺得她的心莫名地疼。

她的確不想再欠蘭家了,不想再回到蘭家了。

與其回去,不如留她一個人在這天方地窄的槐京城吧,哪怕最後落得個潦倒頹敗的後果,也好過在那個蘭家吧。

蘭燭撲通一聲,半跪在茶邊青瓷色的羊絨地毯上,她這次,收起所有的鋒芒,如所有人一樣,卑微又恭敬,一字一句地說到:“請二爺,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變成一個,有用的人。”

成為一個不要再給別人添負擔的人,成為一個對別人來說有用的人。

江昱成擡眸,只見她原先說話底色中那滿身的冰碴子好似被暖爐烘幹了似的,現在剩下的,只是如沒有靈魂的死水一般,無趣極了。

他達到了他的目的,馴化一只鳥兒,讓她變得聽話又臣服,但卻如平日一樣最終還是失了興趣,揮了揮手,趕人走。

林伯再度攔了蘭志國往外,蘭志國仍不罷休,掙紮著還想說些什麽,林伯卻把人支到一旁,“蘭老板,您的事,我們二爺攬了。”

蘭志國喜出望外,“真的?”

林伯神色依舊,從外廳的保險箱裏拿出一張已經簽好名字的支票:“這事涉及到的人,二爺都會打點好,您家裏外欠下的,二爺都包了。”

林伯把眼神落在蘭燭身上:“只是蘭小姐,以後,就是劇團的人了。”

“阿燭,你聽到了沒有?”蘭志國神采飛揚,“你以後,就是劇團的人了,好好幹,你這麽有天賦,以後一定能成角兒,也算是圓了你母親的夢……”

“蘭小姐,這邊請。”林伯打斷蘭志國的話,邀請蘭燭往西北的方向走。

蘭燭看了蘭志國一眼,神色猶豫。蘭志國微微一頓,沒說話。

蘭燭掃過他鬢邊的白發,生生的把眼淚憋回肚子裏。斂目,跟著林伯往反方向走,只留蘭志國還停留在原地。

走出幾步,蘭燭忽聽見身後傳來蘭志國的聲音。

她回頭,看到他有些佝僂的身影邁過院子裏半腿高的雪,塞了一個包裹在她懷裏。

蘭志國喘著氣,“阿燭,忘了給你,年前的冬筍,嫩著呢,明兒就是除夕了,拿著,蒸點鹹肉,還是老家的味道。”

蘭燭看著他如冬日霜花封窗的眼,裏頭盡是些多年的風雪。

他動了動唇,還想再說些什麽,卻也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蘭燭話堵在喉嚨口,字眼要冒上來,卻還是改了口:“蘭叔,您早點回吧。”

蘭志國覺得嘴角有些鹹澀,眼前的姑娘快跟他一般高了,他從未想過,原來自己生一個女兒,可以出落的如此漂亮,只是這樣毫無點綴的站在屋檐下燈光裏,卻也是這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