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潮濕的心動

進入六月雨水變多了,每天都很潮濕悶熱。

李緒在棋院下棋,保持著那種盤腿而坐、一動不動的姿勢。

等了好久也不見他落子,孟函文笑著虧他:“你怎麽也開始長考了,不是一向都殺伐決斷的嗎?”

外面烏雲密布。李緒看了一眼,皺起眉:“今天先不下了,我認輸。”

孟函文很驚訝,但是看他神色不太對,也就沒多問。

他一個人坐在棋廳角落,盯著棋盤看了一會兒,聽到雨打在玻璃上的聲音,才緩慢地動了動肩,拿起旁邊的手機。

半小時前收到過兩條短信。

【竇遙:沒來上課?】

【竇遙:下午想吃什麽菜,我先去打。】

李緒在蒲墊上靠著墻,掌心被手機的四個角硌疼了才回復。

【不想去學校了。】

不到一分鐘回復就來了。

【竇遙:有事?】

李緒盯著屏幕,下頜線繃得很僵硬。

【懶得動。】

然後就收起手機沒再看。

孟老頭把他叫上二樓:“準備得怎麽樣了?今年不會再給我掉鏈子吧。”

可能是真的太重視這個弟子了,隔兩天孟為剛就要問他一遍,恨不得自己去替他考職業。但是李緒態度很冷淡,甚至反常得有些不太在乎。

他插著兜,瞥開視線:“還行。”

“什麽叫還行啊,還行怎麽行?還行就是沒準備好!這樣吧,這個月開始你不要去上學了,每天按時到我這裏來報到。”

之前就這麽提過,但李緒一直沒答應,因為本來跟竇遙就不在一個班,要是住棋院就更別想每天見面。

不過今天他沒猶豫,點了點下巴就走了。

外面雨越下越大,走在路上褲腿很快就濕了一截。

李緒沒打傘,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他在腦子裏把待會要說的話過了一遍,心裏預想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坐上公交車以後就木著臉朝向窗外。

兜裏的煙快抽沒了,這幾天基本每天一包,李緒自己都覺得自己難聞,有人上車在他旁邊沒兩分鐘就換了座位。

快到站時手機輕震。

【竇遙:下大雨了,棋院有傘嗎?】

現在晚自習應該還沒結束。李緒繃著眼皮坐了會,少頃低下頭,雙手在臉上用了搓了幾下,然後才窩在椅中回復。

【專心上課。】

雨點噼裏啪啦地砸著玻璃。

【竇遙:沒課,在開班會。幾點能打給你?】

【再說吧。】

迅速回復完,李緒把手機收起來,靠著車窗一聲不吭。

-

小區裏沒路燈,樓道也昏暗寂靜。

走到二樓拐角的地方,付萍被角落那個瘦削沉默的身影嚇了一跳,手裏的傘都差點掉了。

定睛一看,她才認出是李緒。

李緒右肩掛著個背包,左肩靠在臟兮兮的墻上。

地上還有好幾個煙頭。

付萍下意識往後縮了下,但很快又恢復對晚輩那種氣勢:“怎麽又是你,不好好上課躲在這裏陰魂不散的想幹什麽?”

李緒冷淡出聲:“誰躲誰。”

幾次來堵她都沒堵到,到底誰心虛,自己應該心裏有數。

“難道你一個小孩我還怕你?”付萍整理了一下情緒,重新兇悍起來,“早就告訴過你是你爸先——”

“他不是我爸。”李緒打斷。

他聲音不大,但莫名顯得很鋒利,能把人的偽面具撕開。

“我不管你們誰先找的誰,跟我沒關系。”站直身,他目光毫不避諱地看向付萍,冷漠平靜地陳述,“反正都一樣惡心。”

付萍臉瞬間漲得通紅,又怕聲音太大被周圍聽見,所以只能壓低聲回擊:“少把臟水往我一個人身上潑!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再說了,你媽自己要是沒毛病,他吳作富能找上我?說我惡心,你跟你媽當蝗蟲就不惡心是吧,吳作富都告訴我了,這些年你們母子倆全靠他養活,你媽還有神經病!”

咚的一聲。

李緒踹在樓梯扶手中,臉色像寒冰,“你眼瞎,心也瞎?我媽不是神經病,有病也是被他害的,換成你跟那種人生活在一起試試。”

“那她怎麽不跟他離?說白了還不是你媽自願的!”

“她要能管住自己男人,姓吳的能來找我嗎,他不來找我我也不至於一時糊塗,惹得一身腥!”

樓道裏忽然就沒了動靜。

李緒眼光沉沉地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燒出一個洞。

他想說,你以為我媽不想離?知不知道我媽被他打過多少次,夜裏哭過多少回,又有多少次抱著尚年幼的兒子說:媽不想再挨打了,等你長大了帶媽媽走吧。

但你讓一個沒學歷,沒工作,還生了三個拖油瓶的女人走到哪去。她是沒什麽本事,但她有良知,有母性,腳上戴著鐐銬,哪都去不了,終於把自己逼得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