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揭霧(第3/3頁)
兩旁的棕櫚樹堅不可摧,仿佛不會低頭,搖簌的枝葉盛住下落的雨水,在車窗邊沿遊走出蜿蜒的痕跡,雨聲大到聽不清窗外響動,灰蒙蒙的霧氣包裹車身,如同世界末日。
簡桃一時恍惚,不知道該感慨這突如其來的陣雨,還是感嘆這場景熟悉。
最終,她選擇了後者。
“上次看到這麽恐怖的天氣是不是也是跟你一起?”她回憶道,“什麽時候來著,之前……軍訓?”
高二軍訓的哪一次,她作為副班長總是有些責任心,清點了人數發現不對,才想起謝行川還站在台下。
她說要拉他上來,頭頂雷聲轟隆,緊接著暴雨傾盆,還好沒落到她這裏。
“嗯。”
謝行川這麽答了聲,若有所思似的,簡桃見狀也沒想打斷他,轉過頭,耐心地等這雨停。
然而數秒之後,他又開口:“什麽時候進場?”
她剛已經看過時間了:“還有一會兒。”
“正好——”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一模一樣的句子,簡桃驚異地停頓了會兒,見他擡了擡眼,“你說。”
“你今天怎麽這個表情,讓人挺不自在,”她輕咳了聲,“有什麽事嗎?”
“還沒。”
還沒?那就是快有了?
她這麽想著,奇怪地攏了攏手臂,但沒過多糾結。
和夢姐討論的那件事,現在正好有機會談。
她側眼看向謝行川,“你是怎麽看我的”幾個字呼之欲出,然而被他盯著,這話就莫名顯得有些僵硬,她轉念,決定自己先說一說,最近對他的看法。
也許這樣就能順利地,雙方對彼此打開了吧。
想了想,她聲音放輕了些:“去新西蘭之前,跟你的旅行,除了和鐘怡他們一起,好像就只有婚後那一次度假了。”
話一出口她也驚訝,自己似乎沒用過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目光又落遠了些:“那時候只覺得,其實不了解你,也不想了解你。”
“但是回來之後,發現你其實也有挺多優點的,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那種事事都得讓人捧著、照顧著的小少爺,但其實,很多事你一個人也能行——”
車外雷聲轟隆,大雨傾盆,他想起她每一次拒絕別人都會用這樣的方式,大概褒揚過,會顯得結果沒那麽鋒利。
無端地,記起高三那年,江蒙給他寄來張門票,說簡桃在禮堂有表演,要不要來看。
一千多公裏,幾小時的車程,他用了最快的速度還是沒有趕上,抵達時她早已演完,站在場外吃鐘怡遞來的烤紅薯,咬了滿滿一口,被燙到前仰後合,最後眼尾都是淚痕,在雪地裏追著鐘怡打。
被她在腳底踩碎的雪聲,他此刻仿佛仍能聽得清晰。
她那天穿著厚重的面包服,裏面就是表演時的芭蕾裙,可惜即使他以余光掃過千千萬萬遍,那個隆冬,她也沒有拉下過一次拉鏈。
他也沒有見過哪怕一秒鐘,穿著舞裙的,十七歲的少女。
總有遺憾如影隨形,結束後的燒烤店裏,江蒙和鐘怡問起他的近況,學校如何,感覺怎麽樣,只有她裹得像個棕熊,就坐在他對面,手裏拿了串烤肉,聲色鎮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怎麽瘦了這麽多。”
後來不知又聊了什麽,她和鐘怡又笑起來,重復至熟練的余光裏,燈火模糊成光暈。
他只是那一瞬突然在想。
如果不能上同一所大學,以他們微弱的緣分,這輩子,應該不會再見了。
他想見,所以去見了。
如同這些年他所有貪念都是有關於她,他也去要了。
唯獨此刻。
終於此刻。
她說著他如此熟悉的開場白,最後一絲妄圖維.穩的決心轟然碎裂,搖搖晃晃的所有欲念如同瓶中水,於這一刻傾瀉而出。
既然怎樣都是結局——
他終於開口。
“我也不是什麽都行。”
簡桃怔住。
雨勢狂驟如同末日已至,蓄積的水潭中世界顛倒,高傲筆直的棕櫚低下自己的頭顱,垂落下樹冠上的枝葉,仿佛獻祭最脆弱的心臟。
她聽見他說。
“簡桃,我沒你不行。”
作者有話說:
打算寫這個故事之後,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場景就是這一幕,大雨,拐角,車窗,命裏帶行的人說我也不是什麽都行,我沒你不行。
明天雙更,依然七點一更,八點一更。
還是三百紅包加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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