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吻

房間裏一時靜下,沒人說話。

天色更暗,病院大樓的白熾燈漫開薄光,墻上時鐘滴滴答答,成為靜謐空氣中的唯一聲響。

白霜行擡起雙眼同他對視,放不穩呼吸。

最後那幾個字仿佛帶了滾燙的溫度,於耳邊繚繞不散,熱意彌漫,蔓延至她心口與頰邊。

心跳劇烈得前所未有。

視線相撞的刹那,她下意識想:果然是這樣。

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曾經那一切隱晦卻曖昧的點點滴滴,就連季風臨每次眺望她時的目光,都溫柔得超出了“友情”的界限。

和幾乎所有人保持著禮貌的距離,白霜行一向抵觸太過親密的接觸,但此時此刻,莫名地,她想要觸碰他更多。

也正是在這一秒,白霜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當初季風臨在怪談小鎮向她袒露狼人的耳朵和尾巴,她本應條件反射地拒絕,卻不知怎麽伸出了右手。

似乎從那時起,便隱隱預示出他的不同。

溫熱的呼吸在身前暈開,每分每秒都像被無限拉長。

等待最是煎熬。

季風臨垂著眼,眸底有赤誠的柔色,也有顯而易見的緊張。

這樣的告白略顯唐突,不知道會不會把她嚇到——

那些話被他壓在心裏已有許久,之所以遲遲不開口,是不想令白霜行感到困擾。

季風臨清楚她的性格,看上去和善友好,對所有人都報以微笑,實則習慣了把自己圍在一處小小角落,不讓外人侵擾。

向她表白的男生數量不少,白霜行從來都是認真拒絕,與他們決然劃清界限,不再往來——

偏偏季風臨與她,還有江綿這麽一層關系。

假若白霜行拒絕了他,夾在他與江綿之間,必然為難。

直到不久前,在這裏。

白霜行垂下頭,當季風臨將她抱住時,把臉頰貼上他頸窩。

他當時頭腦發懵,只有心臟在怦怦跳動。

“最初遇見你,心裏沒有別的念頭,只覺得你和其他人不同。”

半晌,季風臨打破沉默。

他說得很認真。

就算會被拒絕,他也想把這份情愫原原本本告訴她——

這是對白霜行的尊重。

“我記得你帶我去看的那場電影。”

季風臨笑笑:“像做夢一樣。”

小時候,酗酒家暴的父親和內向乖巧的妹妹構成了他的生活軌跡。

兩個涉世未深的小孩省吃儉用,每天帶著滿身傷痕,只能在夾縫中勉強求生,由此,季風臨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

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饋贈,尤其是像他這樣的人。

只有那場電影例外。

它出現得毫無征兆,前因後果皆是未知,如同一個從天而降的奇跡,滿足了男孩微不足道的渺小心願。

當片尾曲悠悠響起,他恍惚回頭,卻沒再見到白霜行的身影。

後來,她真的成了一場夢,不曾出現過。

可那部電影的內容又歷歷在目,夢裏的人帶他看了一場夢外的影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成了他心裏的疙瘩。

無關於情與愛,自那時起,季風臨想要找到她。

漸漸升上高中,在又一次的夢裏,季風臨終於遇見她。

與幾年前相比,白霜行的模樣居然沒發生變化,臨別時她說,他們將再度重逢。

於是季風臨一直等。

很難說清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感,有期許,有感激,有好奇,也有翻湧如潮、晦澀難懂的雜亂心思。

最後是大學。

相隔十年,季風臨見到真正的她。

得知曾經的兩次相遇都在白夜之中,季風臨忍不住去想,她究竟是怎樣的人。

——置身於白夜,幾乎所有人都不會在意白夜裏的固有角色,將他們看作可有可無的遊戲NPC。

就算有“白夜裏的人們是由人類真實的意識凝聚而成,並非NPC”的說法,肆意欺辱他們、讓他們擋刀的行為也不在少數。

白夜無異於法外之地,無論做出多麽慘無人道的暴行,都無人知曉。

白霜行卻圓了一個小孩的夢。

就哪怕白夜裏的內容可能被他遺忘,哪怕他只是一縷毫不起眼的意識體,她還是那樣做了。

會不由自主被她所吸引,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吧。

耳邊傳來時鐘走動的嘀嗒聲響,把思維拉回現實。

“不是出於十年前的雛鳥心理,也不是簡單的好奇和興趣——”

季風臨說:“喜歡你,只因為你是白霜行。”

白霜行愣住。

心臟倏地下塌,空出一塊軟綿綿的凹陷,讓她無所適從。

從沒聽過這樣的語氣,仿佛把所有小心翼翼的珍愛全部蘊藏其中,尾音擦過耳畔,令白霜行有了刹那怔忪。

“……這是我想告訴你的事情。”

沉默幾秒,季風臨說:“你不用勉強自己接受,如果讓你覺得不愉快,我……”

說到一半,他的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