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一章 活著

師雲安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家裏。

淺野真美相信了他,一切都按照他的話在做,但卻死在了商場的女廁所裏。

和沈文書一樣……

同樣相信了他,同樣送了命。

師雲安躺倒在沙發上,手機掉在一旁。

他接到了淺野真美打來的電話,下一個被鬼盯上的,就是自己。

但他完全沒有逃命的心思。

他的一生已經死亡了兩次,第一次是父親的死訊從日本傳回來的時候。

他的父親叫師青松,是一位國學大師,出身書香門第的師雲安從小便對繪畫產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

父親對此也很支持。

然而……二十年前,父親接到了一個求助電話後,去了日本,再然後……日本方面就傳回來了他的死訊。

對於師雲安而言,那是自己的第一次死亡。

母親早已離世,父親也去世了,父親的朋友,一位繪畫大師收養了他。

去了那個家庭後,師雲安認識了一個女孩兒。

她叫沈文書。

是大師的女兒。

孤僻的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了她的關心和照顧。

但她也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自己的照顧。

那個倔強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兒最終還是打開了他封閉的心。

為了尋求繪畫的突破,他和沈文書一同來到日本,想用一次遠離家鄉的旅程來重啟靈魂。

兩人相處的非常愉快,師雲安的心,終於活了過來。

然而……幸福不可能長久地眷顧一個人。

更何況是被命運詛咒的師雲安。

一次事故之後,他和沈文書同時卷入祭宴之中。

一次次的死裏逃生,一次次生死間建立的熾烈情感,讓兩人更加離不開彼此。

可是……在一次青級祭宴中,師雲安眼睜睜地看著沈文書被從地下爬出來的厲鬼一口口地吃掉。

是他親手綁住了她,他以為自己是在救她,沒想到……

也是從那一刻起,他的能面由泣,變為了鳴泣。

沈文書的能面是鳴蟬,也許,是他強烈的情感催生了某種特殊的變化……

那一次,是師雲安的第二次死亡。

他性情大變,變得乖張可怕,不可理喻。

淺野真美的死把師雲安的記憶拉回到了那次青級祭宴,他躺在沙發上,渾身發抖。

他已經不在乎鬼會不會來,何時來這種事。

死亡對他而言,並不是一種恐懼。

一夜過去了。

他沒有睡著,鬼也沒有來。

晨曦破曉之際,渲染著深色的窗簾,映出了一條狹長的黑色影子。

它印在沙發前的客廳地板上,就像一個又瘦又長的人。

空氣裏隱隱流動著詭異的氣息。

有什麽東西來了。

師雲安沒有開燈。

橘紅的太陽剛出現在城市的天際線。

屋子裏有光。

是太陽的光。

師雲安舉起一條胳膊,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太陽光刺得他有些不自在。

他是不討厭黑暗的人。

比起光芒,黑暗才是這個世界的永恒。

無論是地球,還是宇宙,光芒都是“誕生”出的東西,而黑暗,是本就“存在”的東西。

這才是真實。

“嗡——”

“嗡——”

“嗡——”

手機響了。

當手機出現響動,你卻已經沒了期待感時,那麽生活中的絕大多數問題,都失去了它的意義。

師雲安很早就對手機傳來的訊息沒了期待感。

盡管這一次,很有可能依舊是鬼打開的。

他放下擋住朝陽光輝的手臂,僵硬著身體探出手去,拿起了它。

來電的人果然是最近才交換了號碼的學生——淺野真美。

師雲安看著這堪稱恐怖的一幕,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他按下了接聽鍵。

手機通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可疑的響動,“哢哢哢哢——”。

像是指間骨骼的脆響,又像是頸椎傳來的躁動。

師雲安忽然察覺到自己不能動了。

除了呼吸之外,他甚至連轉動一下眼球都做不到了。

他依舊保持著拿著手機的姿勢,手裏的聲音依舊是“哢哢哢哢”。

陽光越來越大,照在他身上卻一片慘白。

窗簾被一陣詭異的風撩動,地上瘦長的影子像是前進了幾步,更加長了。

除了手機裏,師雲安又聽到了一些其他的響動。

這些窸窸窣窣的聲響來自屋外。

“哢哢哢哢——”

是和手機裏同樣的聲音。

來了嗎……

師雲安已經意識到了。

手機裏的聲音,和門外的聲音同時響起。

這說明,通話的對象此刻就正在一門之隔的走廊裏。

他的神經不可遏制地緊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