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傅昭沒想過自己會從傅晚清口中聽到時楠這個名字。

她原以為,在整個南柯島上,只有她一個人會認識時楠,獨自承受著關於時楠和她的一切。

所以,當傅晚清說出這個名字時,她還覺著有一絲不可置信,而當這個名字和“她的未婚妻”這個身份聯系起來時,她就越發覺得不可思議起來。

那天也下著雨,興許是位置原因,細雨朦朧,樹影斑駁,太陽卻還帶著半輪金光躲在山後頭,悄悄探出來,粼粼金光似火焰在悄然躍動,映在眼前墓碑上,投射出陸離的光影。

傅昭跪在墓碑前,被突如其來的雨水沖得滿身濕透,衣服慢慢被細雨潤濕,粘在身上有些不適,可她最大的不適感,還是來自於跪在地上已經早就僵麻得感覺不到痛意的膝蓋。

她能感覺到自己全身力氣在流失,體溫在下降。

可那時候她也是倔,不懂為什麽一向對自己寵愛有加的母親,為什麽唯獨不同意退婚這件事,她搞不清楚,所以只能用自己算是幼稚的方式來反抗。

除了已經去世的顧書白,她沒有任何辦法和傅晚清來談判。

雨沒淋在她身上多久,就停了。

她擡頭,發現不是雨停了,而是頭頂上多了一把黑傘,穿著黑色襯衫的傅晚清就站在她旁邊,盯著墓碑上顧書白年輕時笑得算是開朗的照片,語氣未起波瀾,

“這是你十八歲之後,第一次來書白這裏,竟然是為了退婚這件事?”

傅昭闔了下眼皮,任由從傘下飄進來的雨,她有些頭暈眼花,可還是硬撐著點力氣,“是的母親,我需要退婚。”

過了十八歲遲遲沒有分化的傅昭,知道自己一輩子只能是個beta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也就沒再來過墓園,也沒再敢去見顧書白。

“從十四歲回南柯島起……”傅晚清視線移到了傅昭身上,垂下眸子看她,“你幾乎就從來沒反對過我安排的事情……”

“那是因為……”傅昭打斷了傅晚清的話,有點激動,身形不自覺晃動幾下,過了好久才緩過來繼續開口,“母親的其他安排,對我來說都是好事。”

“只有這件不是。”

“你怎麽知道不是?”傅晚清輕嘆口氣,把傘又往傅昭那邊移了一些,“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如果是這樣——”

“不是。”傅昭再次快聲打斷傅晚清,指尖攥得發白,唇也抿緊得有些發白,“我沒有喜歡的人……只是結婚這種事,總不可能和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一起。”

“不認識?”傅晚清反問,望過來的眸子漣漪波動,“據我所知,你和時家女兒是初中同學,你們不認識嗎?”

像頭頂炸了個驚雷,把傅昭的腦子炸成一片空白。

她顧不得自己僵木的膝蓋,下意識地想站起來,可酸軟疼痛的膝蓋讓她沒能站起來,反而一個踉蹌又跪倒在了地上,砸得膝蓋上再次傳來鉆心般的疼痛。

“您說的時家女兒,是哪個時家?”她的聲音裏帶著些顫抖。

視野開始有些模糊起來,耳邊越來越喧囂,額間有液體順著眉骨流下來,微涼濕潤,不只是汗水還是雨水。

隱隱約約間,她看到傅晚清臉上的表情急切起來,走到了她面前攬住了她的肩膀。

她最後一點力氣也開始消散,朦朧細雨夾雜著金光在視野裏飄著,像是給她所見之物都加上了一層金霧濾鏡,她努力睜開眼睛,攥著傅晚清的胳膊不肯放,一字一句開口,“她……她叫什麽名字?”

傅晚清似乎嘆了口氣,開口給她說出了那個名字,

“時氏集團的千金,時楠。”

像是山頭躲著的那輪金光朝著她潑了過來,又像是淋在面上的雨柔柔地飄了過來,帶著山間傍晚濕潤的清風。

那天,她從傅晚清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甚至覺得,傅晚清是不是從哪裏知道了時楠這個名字,然後騙她從墓園裏出來。

但這是真實的。

時楠真的是她的未婚妻。

後來發生的所有一切,都讓她體會到了這種真實感。

那天,她覺得她大概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

可在時楠說出“退婚”兩個字後的每一天,她又覺得,得而復失,大概是天底下最遺憾的一件事了。

也不對,她這個想法應該是錯誤的。

因為她從來就沒得到過。

得而復失……失而復得,這兩種情況,都沒發生在她身上過。

*

又是夢靨。

傅昭猛地睜開了眼睛,急促的呼吸在她耳邊躍動,因著夢裏湧上來的記憶太過真實,讓她每次醒過來心跳都快得不像話,要過一陣才能平靜下來。

這些天,她只要一閉上眼睛,腦子裏總會閃現一些以前的記憶。

有時候是從腦子裏突然冒出來,有時候則是以夢靨的形式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