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流光

景瀾面色不變,道:“什麽事?”

那人剛要答,沈譽自他身後大步走出,衣袍汙跡斑斑,形容狼狽,沉著臉道:“塔裏法陣已毀,去叫刑部的人來,將那些屍首拖出一一查驗身份。這些人死了,若有親友報案,京兆府總不會一點案宗都沒有。”

景瀾眸光一閃,似有所覺,道:“毀了?”

沈譽冷笑,有些厭惡地嘆了口氣,道:“那陣眼裏都是死人,你若是想看,自己去看便是,我不攔著你。”

景瀾瞥了他一眼,不經意般道:“不過是死人罷了,難道你我見得少了嗎?”

沈譽一頓,轉頭對上她的目光,手指不自覺動了動。

景瀾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看看,這法陣,到底是如何一個毀法。”

他身後隨行之人個個面色煞白,見景瀾踏入殿後夾道,欲言又止。沈譽將外袍解下,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吩咐身旁人道:“我和她進去,你們都在外頭等著,待刑部的人來了,再過來告訴我。”

禮殿中夾道通往塔底,兩側墻壁上的火把已經朽壞大半,僅有數只尚能一用。昏暗的火光照得四周影影綽綽,仿佛枉死者遊弋不散的冤魂。

沈譽不緊不慢地跟在景瀾身後,忽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景瀾略感微妙,眼瞳中倒映著幽幽火光,道:“知道什麽?”

沈譽道:“法陣被毀一事。”

景瀾道:“我又不是你,能觀星象辨兇吉,如何能未蔔先知?”

沈譽眼底浮現出幾分懷疑,道:“那可不一定,你消息向來靈通,京中若是出了這等命案,太史局豈有不上報之理?”

景瀾腳步頓了頓,輕聲道:“你說這麽多人無故不見,就算是陳年積案,為何京兆府,為何太史局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譽一怔,不由停下腳步,仔細思考起來。

其實他早就疑心此事,京中暗哨重重,稍有異處,最多三日,便能被查個清清楚楚,少有這般木已成舟的時候。他不禁想起之前六皇子私下所為,拉攏清流,結交重臣,甚至連司天台太史局這等遠離朝政之所都要試探一二,更遑論其他。

這些舉動,難道真如他所以為的,一星半點都傳不到宮中,傳不到天子耳邊嗎?沈譽雖不明朝中態度如何,卻也能看出,六皇子自是有恃無恐,行事看似低調,實則張揚無比。但他何以有這等信心,絲毫不怕天子覺察,不懼朝臣議論?

臨近年節,京中看似歌舞升平,但在看不見的地方依舊暗流湧動,諸多勢力匯聚於此,已不知有幾次交鋒。如此說來,那上元節豈不是……

沈譽心中微微一凜,如果說之前這些不過是他的猜測,那景瀾這些天來遇事波瀾不驚的態度,就已經是變相承認這場局究竟是為什麽而設的。

“做好份內之事,其余的,不聞不問。”忽明忽暗的火光從面容上閃瞬即過,景瀾嘴角勾勒起毫無笑意的弧度,慢慢道:“走快些,今日我只呆到酉時三刻。”

沈譽思緒被打斷,問道:“出了這等大事,你不入宮面聖?”

景瀾想著何時去白府接洛元秋回來,又在腦中搜羅著城中有名的飯館,打算等此間事畢,便與洛元秋一道去。她雖是如此想,但面上仍是分毫不露,一本正經對沈譽道:“自然有比這更要緊的事。”

因景瀾向來以公務為重,雖有謠言傳她喜好搬弄權勢,但每逢要事,卻十分盡心盡職,大有身先士卒之勢,在這點上自然是無從指摘。沈譽不疑有他,當即點了點頭,兩人一並出了夾道,進入塔底。格格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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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熱。”

洛元秋把外袍解下來綁在腰間,汗水不斷從她的額角滑落,擦到後來,她都已經懶得再擦了,任由它這麽滴去。

她感覺為數不多的耐心即將告罄,拿著長矛問:“你看好了嗎?”

黑袍女子半跪在那道符邊上,仿若未聞。起先她難以置信地看了數遍,最後如出神般半跪著,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洛元秋無心理會她所想所思,見四周烈焰暫熄,便隨意走了一圈。這地上雖無火海,但熱度仍在,連曠野吹來的風都格外幹燥,仿佛隨時都能化作一團火風,再度將大地點燃。

黑袍女子靜默片刻,嘶啞道:“這道符是他留給我的?”

洛元秋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道:“是是是,就是他。”

“你沒殺他,”黑袍女子喃喃道,“那究竟是誰殺了他?”

洛元秋奇怪道:“沒人殺他,他也沒死啊。”

黑袍女子一驚,擡頭道:“他沒死?那為何他……”

“只是成傀罷了。”洛元秋答道,“倘若你去明宮,應該也能見著他才是,就是不知道他還有沒有神志,認不認得出你。”

黑袍女子怒道:“那和死了又有何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