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參商

洛元秋一臉不解地問:“你怎麽又說我笨,我到底哪裏笨了?”

景瀾側過臉去,半倚在枕上,咬著唇不說話。洛元秋鮮少看見她這副虛弱的模樣,新奇地打量了一會,才想起剛剛的事來,湊過去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哪裏疼?”

景瀾看著她這張臉就牙癢,恨恨地瞪了她幾眼,待痛意過去,才道:“端杯水給我。”

洛元秋依言下床,繞到屏風後的架子上取水。她自覺犯了錯,卻不知錯在哪裏,又將方才的種種回憶了一遍,最後把手放在胸前,心想,難道是這裏?

她試著在自己平坦的胸前重重按了按,也沒覺得有多痛,對於景瀾剛才的那副神情,著實是疑惑萬分,探究之欲不免遞增。端著水回到床榻邊,她小心翼翼捧著茶盞遞到師妹面前,示意她揭蓋喝茶。誰知景瀾一手支頷,淡淡道:“過來些。”

洛元秋順從地靠近,貼心地將蓋子揭了,放低腰身,傾斜茶盞,遞到景瀾嘴邊。景瀾低頭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還未來得及咽下去,便聽洛元秋道:“師妹,你是不是胸口疼?要不要,我幫你揉揉?”

景瀾一聽這話,不禁想起洛元秋的手勁,只覺得胸前又莫名痛了起來,果斷道:“不必了,現在已經不痛了。”

洛元秋一臉惋惜地道:“是嗎,我還想看看……”

景瀾不可思議道:“你想看什麽?”

洛元秋道:“看看你哪裏疼啊,有沒有留下淤傷。”

兩人對視片刻,洛元秋忽地笑了笑,將茶盞放到桌上,彎腰貼近,看著景瀾說道:“師妹,你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

景瀾微一屈指,床榻邊那盞琉璃燈亮起柔光。這光映亮洛元秋的面容,深目挺鼻,唇角含笑,眼中有一抹銳利的光,但細看卻不見了,如同藏鞘未出的劍。令景瀾回想起當初在巷中初見她時的情景,夜晚大雪紛飛,她站在巷口,昏黃火光中仰頭看雪花飄落,眉目之間有種漫不經心的冷漠,將她與周遭的喧囂隔開,似乎與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又有些不同。

她們如此默契,對那些過往絕口不提。若非景瀾在幻境中所見,還以為她復蘇後一直在山上清修,不知人世愁苦,不理世事紛擾,一如既往,與從前那般。

見她遲遲沒有回答,洛元秋奇道:“難道是真的?你不好意思了?”

景瀾回神,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隱痛,情難自禁碰了碰她的眉心,將頭靠在她的頸窩,沉默不語。

她想問的話太多,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口,只怕觸碰到那些陳年舊傷,讓彼此都難受。

何況人已在身旁,又何必苦糾往事,耿耿於懷呢?

洛元秋任她靠著,便不再說話,安靜地坐在床榻邊,突然覺得這樣很好。她出神地想,看來當初墨湮還算是靠得住,所占的卦居然也能應驗一二,她說若要尋人需向南行,如今看來,好像真有幾分準,早知如此,就應該多讓她多算幾卦。

“……但這最後一卦,卻如晨霧沾花,雨後虹氣,不可久留於世。你自當明白這其中的涵義,若留在北冥,尚有一線生機。若你執意要走,前途難料,縱然是我,也無法斷言這其中的因果。”

“而這一切,盡在你一念之間。”

不可久留於世嗎?

她眼底流露出些許自嘲,又在低頭時瞥見二人交握的雙手,霎時被溫情所取代。能在大限到來之前尋到師妹,已是她此生中難得的幸事了,既然如此,何須在意時日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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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飯,景瀾換衣出門,今日因洛元秋的緣故,她在家中多耽擱了些時間,故而走時頗為匆忙,連威脅之詞都說的不是那麽有氣勢。加之她二人才親近過不久,以至於洛元秋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若你今日再敢隨意出門,我就……”

洛元秋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問:“你就怎麽?”

景瀾看了她一眼,正在系大氅的手頓了頓,轉身道:“我就不回來了,留你一個人在此地呆著。”

洛元秋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那正好,我喜歡一個人睡,沒人搶被子。”

景瀾看了她一會,挑眉說道:“是嗎,如若是你晚上做噩夢了,就抱著被子自己哭去吧。”

洛元秋一驚,忙問:“我晚上做夢了?”

景瀾對付她頗有心得,聞言眸光一轉,道:“你說呢?”

任憑洛元秋如何追問,她始終不肯開口。兩人一同乘馬車離府,洛元秋眉頭微擰,賭氣般偏過頭去,道:“你不說就算了。”

景瀾看她這副樣子就想笑,淡淡道:“你好沒耐心,若是多問我幾句,或許我就會說了呢?”

“你說我昨夜說了夢話?”洛元秋懷疑道,“我說了什麽?”

景瀾悠悠道:“想讓我告訴你?你先告訴我,你今天到底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