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黑火的傷不像荔知背上的那三鞭子, 短短數日就可愈合。李管事好算良心沒有完全泯滅,考慮到黑火的受傷是為了“服侍”主子們,李管事特許黑火休息五日。

少了黑火,荔知所在的馬廄就少了最大的一個勞動力。

原本應該下值的時間, 荔知和荔慈恩還在馬廄裏努力工作, 而馬廄外的天色,已經透著濃濃的夜色。

荔知有意想讓荔慈恩先回去睡覺, 但考慮到她一人穿行幽暗的草甸不太安全, 最終還是作罷。

“我們休息一會吧, 荔知姊姊。”荔慈恩放下掃帚,擡起手臂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馬廄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再把外邊的草料搬進來就好了。”

荔知看出她累得實在動不了了, 兩人就在馬廄角落一處還算幹凈的幹草上坐了下來。

荔慈恩把小小的頭倚靠在荔知肩上, 瘦弱的身軀隨著呼吸而淺淺起伏著。

“荔知姊姊……”她忽然開口。

荔知溫柔應了一聲。

“荔夏姊姊……到底是怎麽死的”

荔慈恩望著馬廄外平靜的夜色, 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

“伴駕南巡的時候, 荔知姊姊身上又發生了什麽呢”

“……為什麽這樣問”荔知撫摸著妹妹柔順的頭發。

“南巡之後,荔知姊姊再也沒有快樂過了。”荔慈恩擡起頭,在絲絲縷縷飄蕩的夜色中直視荔知的雙眼,“即使她在笑, 也好像是在哭。”

“……就好像現在的荔知姊姊一樣。”她說。

荔慈恩長久注視著沉默不語的荔知, 好像一定要問個清楚。

恰好此時,馬廄外嘶嘶兩聲, 一串零碎的腳步聲打斷了姐妹二人的交談。

披月而來的謝蘭胥出現在馬廄門口。

“殿下!”荔慈恩叫了起來, 她連忙拉著荔知從地上站起。

荔知不慌不忙向謝蘭胥行了一禮:“殿下。”

“我剛從礦場回來, 見馬場還有燈火, 便猜你們還未走。”謝蘭胥神色溫和,同只有荔知在場時截然不同。

透過馬廄的門,荔知看到桃子坐在一輛牛車上候命。

“殿下真是神通廣大,我和荔知姊姊正是那兩個人幹好幾個人的活的倒黴蛋!”

荔慈恩笑容滿面,神采飛揚,渾然沒了先前的低沉模樣。

“我留下來幫忙,小荔姑娘隨牛車先回去休息吧。”謝蘭胥微笑道。

荔知還未說話,荔慈恩已經像只歡快的小麻雀,雀躍地沖向馬廄外的牛車。

桃子看了一眼馬廄門口的謝蘭胥,駕車帶著荔慈恩離開了馬場。

當馬廄裏只剩下荔知和謝蘭胥後,謝蘭胥環視四周,問:“還要做什麽”

“把外邊的馬料搬進來,今天的差事就做完了。”荔知說。

謝蘭胥轉身向門外走去。

“殿下,還是我來吧……”

快步追上謝蘭胥的荔知遭睨了一眼,謝蘭胥說:“你當然也要來。”

謝蘭胥抱起堆積在門外的一捆馬料轉身往裏走去,荔知只好也抱起一捆馬料追了進去。男女在力氣上的懸殊果然無法輕易彌補,盡管她和荔慈恩從未偷奸耍滑,但當荔慈恩換成謝蘭胥後,馬料以之前的兩倍速添加至空蕩蕩的馬槽裏。

大約半個時辰,所有馬槽裏都鋪滿了馬料。

桃子送回荔慈恩後,去而復返,駕著牛車等在外邊。

“走罷。”謝蘭胥朝外走去。

荔知鎖上馬廄大門,在他之後爬上牛車坐定,牛車在一高一低的抖動中緩緩向前走去。

“殿下是專程來幫我的”荔知問。

“順路。”謝蘭胥似乎是累了,半靠在牛車圍欄上,倦怠冷淡的目光仰望著頭頂夜空。

荔知學著他的模樣躺了下來,在他身邊。

滿天夜色鑲嵌著大大小小閃動的星鬥,它們明滅不定的光輝在變化之□□同構成一幅氣勢恢宏的畫卷。畫的是廣闊,是自由。在靛藍的蒼穹之下,籠罩著薄霧的仙乃月神山仿佛要刺穿天幕。山頂百年不化的積雪像一朵剛剛盛開的曇花,在夜色中獨自綻放美麗。

相較之下,牛車之上的他們何其渺小,何其庸俗。

人死之後,會去哪裏呢

就連最知識淵博的夫子都說,人死後會入輪回,會受閻王審判生前罪行。秦氏卻說,人死了就是死了,什麽都不剩,什麽都沒有。

她盼望著死後還有一個世界能讓她和雙生姊妹相見,但她同時又用秦氏的話時時警醒自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是弱者對自己的安慰,她想要獲得公道,就必須自己去爭。

“我的手串還好嗎”荔知望著天上的蒼穹,問。

“吃得好睡得好,昨日我稱量之後還長胖了。”謝蘭胥說。

荔知轉頭看著他,後者朝她挑了挑眉:

“不是你問手串好不好的麽”

荔知沒有糾結這個問題,她的目光聚焦在謝蘭胥左邊下頜的一片淤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