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永不踏入陵遊界一步, 今生再不會見你。

當莊宴說出這句話時,不僅是他,就連桃卿也變了臉色,眸光顫動, 一時心神震懾, 久久不能回神。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從莊宴口中聽到這樣的許諾, 就在剛才他還下意識地認為自己不可能擺脫莊宴的糾纏, 才會格外希望他們能彼此相忘,而現在莊宴竟然主動提出日後不再見他, 心願轉瞬間就要即將實現,反而讓他生出了不真實的感覺。

可怔忪之後,桃卿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喜悅, 反而自心底泛起了針紮似的綿密疼痛。

果然就如《魔聖》中所講的, 二十年後的莊宴就是因為對他愛而不得才殺了他, 如今的莊宴也知曉了真相,自覺無顏再面對他, 才會主動提出離開。

若非如此, 憑莊宴的性格,他又怎會這樣輕易地一走了之。

桃卿有些恍惚, 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的感覺,好似有解脫,有心痛,有悵然。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莊宴在《魔聖》中的結局:為阻止血祭,之渙和星橋聯手將莊宴斬殺, 莊宴拖著即將消失的殘破身軀, 努力地向著他的屍身爬去, 死也死在他的身邊。

可最後莊宴也沒能爬到他身邊,之渙阻止了他,他就那樣倒在地上,化成了一堆漆黑腐爛的骨頭。

他們兩人彼此相伴數十年,最後的結局卻是那麽地可笑和悲慘,他不願如此,既不想被殺,也不想莊宴被殺,與其淪落到那般田地,倒不如今日就做個了斷。

他和莊宴就要徹底結束了。

“好,你說吧。”

桃卿的目光落在莊宴的身上,這還是重生以來他第一次用這麽平靜的態度面對莊宴:“我會聽著。”

他的語氣很淡,好似全不在意莊宴說的永不相見,也不在意未來的真相,莊宴的心被刺得一痛,卻又說不出任何哀求的話,因為這些都是他自找的。

片刻的沉默後,他開口:“或許我說的話會令你難以信服,如果你願意,可以跟隨我去白川河,它是一條能照映出過去和未來的河流,能證明我所說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你可以叫上裴道友隨你一同前往,只要他……”

說到這裏,他突然一頓,沒有繼續下去:“算了。”

他本想懇求卿卿不要讓裴之渙旁聽,因為他不想被裴之渙知曉他是個閹人,這無異於將他的尊嚴扔到地上踐踏。

可他沒資格要求卿卿為他做什麽,況且被裴之渙知道又如何,他的看法對他並不重要,無論他是否在場,卿卿都不可能對他回心轉意。

盡管這般勸慰著自己,莊宴仍不免臉色蒼白,眼神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痛苦。

桃卿和他相識多年,對他熟悉到了骨子裏,見到他如此表現,就已猜到二十年後的真相定然有著什麽難以啟齒的秘密。

他輕輕說道:“如今之渙不在山中,我會請神夢山靈陪我走一趟。”

其實有沒有人陪他去白川河,對桃卿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到了這個地步,莊宴已經不可能再對他做什麽,但既然莊宴提出來了,他也沒理由拒絕,就去山頂請了白鹿。

彼時白鹿正在陪著莫不臣打坐修煉,聽聞桃卿打算下山,莫不臣睜開了雙眼:“明日一早你就要隨我前往日長小界,為何這麽晚了還要離開神夢山?”

桃卿連忙解釋:“晚輩的確事出有因,才不得不下山一趟,一定按時回來,不會耽誤出發的時辰。”

莫不臣靜靜看他片刻,終於頷首:“去吧。”

白鹿直起身體,溫順地蹭了蹭桃卿的手心,忽聞莫不臣無聲的傳音:“照顧好他,若是出了什麽問題,不要耽擱,立刻與我聯絡。”

說完,他稍一思忖,又補充道:“待你回來,告訴我桃卿下山做了什麽。”

白鹿默默點頭,跟著桃卿走了,桃卿也向清玄仙尊交待了自己要跟莊宴下山的事,聽到有白鹿的陪伴,清玄仙尊才放他離開,否則他不會允許桃卿和莊宴獨處。

白鹿馱著桃卿,由莊宴領著他們來到荒原上的白川河,利用令牌打開陣法,被掩藏起來的河流立時呈現在了他們面前。

寬廣的河流白如牛乳,白鹿溫順的眼睛流露出了驚奇之色,就連它也不知曉上界竟然有這樣一條神秘的河流存在,而白川河形成的年月遠比它的年紀還要久遠許多。

它低下頭,在河面上嗅了嗅河水的味道,而見到莊宴正準備和桃卿說話,它主動走遠了些,並設下一道結界,以表示它不會旁聽他們的對話。

這是桃卿的意思,他拜托過白鹿,而它照做了。

桃卿將凝望白川河的視線收了回來,落在莊宴身上:“你說吧。”

莊宴卻垂下眼睛,不敢和桃卿對視。

時隔數月,他終是回到了白川河,之所以耽誤這麽久才把卿卿帶過來,是因為他還要完成師尊交給他的任務,將血虱安置在神夢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