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化神修士的洞天坍塌後, 其中一人七竅流血地倒在街道上,氣息奄奄,生死不知,而另一人面如土色地認出莊宴, 見他出手狠辣, 當即掉頭就跑, 卻被如山嶽般沉重的靈壓按在地上, 亦是吐血不止。

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桃卿還沒反應過來, 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莊宴和清玄仙尊。

殘破的洞天透出奇異的光景,星辰墜落而下,隔著這方小世界, 清玄仙尊冰冷地望向莊宴, 已然生出濃重的殺心。

自他脫離素蓮鏡後, 還是第一次與莊宴見面,他已經有六百余年沒有看過這張面孔, 卻依然記憶猶新, 因為在六百多年前,正是他親手斬殺了莊宴。

那時莊宴已經成為了靈照鬼城的城主, 但他徹底瘋了,為了復活桃卿,他要血祭包括重台界在內的三個眾生界界域,重台界的凡人基本已經死光了,他又在靈照鬼城中大開殺戒,整座鬼城亦幾近覆滅。

當他和衡常趕到靈照鬼城時, 鬼城已坍塌大半, 天地為血色浸染, 累累的白骨旁,是無數人的血肉匯聚成血河,形成一道巨大的陣法,散發出不祥的血光。

陣法的下方是鬼城地宮,最深處存放著桃卿的屍首,莊宴立於陣法中央,一身紅衣已被凝固的血液浸染成了鐵銹般的赤黑色。

他只是站在那裏,便叫人毛骨悚然,赤紅的雙眸中不存在絲毫屬於人的感情,只剩下無盡的瘋狂,如活的邪魔。

那時除了莫不臣之外,便無人是莊宴的對手,他與衡常聯手與莊宴死戰十個晝夜,才終於擊碎莊宴的洞天,找出他的遺骸,碾碎了整具骸骨。

當遺骸破碎的刹那,莊宴本該立即身死,但他的修為太過高深,竟並未立刻死去,而是掙紮著脫離了他們的術法,跌跌撞撞地逃進了地宮。

他與衡常都已力竭,一時未能阻攔,稍後才跟著走了下去。

地宮幽暗陰冷,他們順著滴落的鮮血尋到最深處,兩扇沉重的大門已被開啟,縫隙間透出朦朧溫柔的燭光,門後紅綢高懸,墻上貼著「囍」字,竟是被布置成了洞房的模樣。

走進門後,他注意到衡常的面色變了,便循著衡常的目光看去,亦不禁蹙起眉頭。

莊宴渾身是血地坐在喜床邊,緊緊地握住了身旁之人的手,那是個容顏艷麗的少年,穿著一身大紅婚服,雙眸緊閉,靜靜地躺在床上,面色粉潤,唇瓣嫣紅,宛如生人一般。

“桃桃……”

衡常啞聲叫出少年的名字,他素來性情灑脫,無論遇到任何事皆神意自若,可如今只是看了少年一眼,神色就已悲慟到極點,目光支離破碎的。

他知道衡常在三百多年前便來到靈照鬼城求娶桃卿,然而得到的只有對方的死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莊宴不容許他踏足靈照鬼城半步,甚至合歡宮宮主孔致親自來迎接桃卿,莊宴亦將他阻攔於城外。

莊宴親手殺了桃卿,死後竟還要占據著桃卿的身體,這三百多年來,衡常就是地獄中的行屍走肉,除了修煉便是無盡的殺戮,凡是他所遇見的每一個出身靈照鬼城的鬼修,他都會殺死他們,而後將破碎的遺骸扔在鬼城城門之下。

他一直不放心衡常過重的殺性,卻無法阻止,如今三百多年過去,他們終於再次見到了桃卿,而莊宴似乎是打算死在桃卿的身邊。

莊宴的兩條小腿已經變成了白骨,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他握住桃卿的手,在他的指尖上落下一吻,眼神似是著了魔一般,一遍遍地呢喃著。

“對不起,卿卿,都是宴哥哥的錯,我找不到你,也無法救回你,對不起、對不起……”

“你沒資格碰他!”

衡常雙目殷紅地厲聲喝止著莊宴,想要奪回桃卿的身體,可到底受傷過重,只是跨出一步就摔倒下去,被厲鬼撕碎的腹部鮮血如注,流出了一部分臟器。

衡常靈力耗盡,甚至傷到了靈根,就連最細小的傷口也無法愈合,他看在眼中,知道自己必須阻止,便強行定住衡常的身形,讓他坐下來療傷:“我去。”

他喂給衡常保命的丹藥,拖著露出白骨的左臂和右腿,同樣氣息不穩,但握劍的手依然平穩,直接削掉莊宴的雙手,將他的斷手扔了出去,無法繼續碰觸桃卿。

莊宴無力反抗,也恍如未覺,任由兩只手化成枯骨,只是倚靠著床頭,深深地凝視著桃卿,欲在臨死之前將桃卿的容顏印刻在心底。

“清玄……別讓他死在桃桃身邊,會弄臟桃桃的身體。”

衡常每一個字都說得十分吃力,已是恨極了莊宴,他依言將莊宴推了下去。

莊宴跌落在地上,身體摔碎了大半,變成白骨,只剩下胸膛以上的上半身,卻依然堅持著向桃卿爬過去,他已經被削掉了雙手,只能用手臂緩緩挪過去,像極了一條可憐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