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見折喻

邀月劍的主人,當然只有折喻。

作為曾經生命裏無法取代且意義深刻的存在,明憬對折喻的認知不可謂不深刻。

她們曾經是一樣的人,明亮、執著、冷靜,視手中劍為此生最重,向來都是劍不離身、人不離劍的。

既然這樣,邀月劍現在出現在這裏,出現在大陣困鎖的無常山崖底,那麽折喻……

想著這個名字,明憬的心恍如被什麽攥住一樣,悶疼得厲害,整個人好似一根木樁子,定定立在原地。

“錚——”

懸在狹窄石塊擠壓空間裏的皎白色長劍忽然錚鳴一聲,漂亮閃爍的劍身微微振動,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劃出一道筆直的直線,徑自朝著後方飛去。

明憬的心又是一陣顫抖。

作為曾經的劍道第一天驕,她當然知道,寶劍有靈,錚鳴和旋轉、飛起皆是因為它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就像從前在小石村裏,哪怕她的長劍被人界界衛打落奪走,只要她心念一動,它自然會震開一切束縛飛到她手裏,與她征戰四方。

人界界衛迫不得已,又久戰不勝,最後只能生生折斷那柄劍,斬落她所有倚仗。

明憬閉了閉眸,壓下那些洶湧的情緒,睜開時眼底神色冷靜又自持,身體隨那柄劍轉了個方向,擡眸望過去。

假山地形狹窄崎嶇,黃昏幽沉的光斜斜落下來,照出一柄劍和一個人的影子。

淡青色的一襲衣衫隨風搖曳,黑色的發如瀑布一般散落在身後,像月下的仙子。

她站在假山陰影裏,一身氣息既銳利又清冷,此刻正舉著右手,握住錚鳴之聲不停的邀月劍。

“小師叔。”

萬般情緒在腦海裏翻湧,比理智還要快的是人生前二十年裏時間裏,那些融入身體的本能反應。

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明憬的嘴微張,聲音低沉沙啞,那聲極為熟悉的稱呼已經溢出唇,順著流動的空氣傳入那人耳朵。

黑暗的假山裏,那道身影顫抖了一下,擡眸看向明憬,在看清她面容的時候縮了一下眸。

下一刻眸底湧起濃濃夜色也遮掩不住的歡喜,腳步一踏,走出了假山。

漸漸升起的彎月從假山的後面出現,月光稀稀疏疏照落一地。

明憬的眸黑漆漆,一眨不眨看向她。

月光照耀下,女子精致又分明的面容毫無掩飾,從眉眼到嘴唇,從頭到腳,依然還是明憬記憶裏熟悉的模樣。

時隔多年,折喻的風采半點不減,還是人界盛名遠揚、天賦卓絕的小道尊,青衣烏發,手執邀月,足以與九天星辰爭輝。

涼涼月光之下,她比那輪掛在天上的冷月還要明亮耀眼,卻透著不可攀的孤高淡漠。

哪怕一身染血,也無損那份美麗,甚至增添上一層破碎瑰麗的顏色。

是的,折喻此刻一身染血,青色的衣衫上被血跡潤濕了大半,正滴答滴答往下滲著血,很快淌出一片小血泊。

向來束得整齊的三千墨發此刻盡皆披散在身後,那根明憬很熟悉的青玉束帶不知道被丟到哪裏去。

黑發被微風吹起,發梢卻被血浸透,濕噠噠地纏繞成一團。

甚至於那身青衣也破破爛爛。

剛才折喻站在假山後面,夜色濃如墨,覆蓋住大片風景,所以明憬看不清楚。

現在她走過來,於是明憬第一眼就看清被罡風、樹枝和假山勾破的痕跡,其下的肌膚白如雪,卻蒙著一層血色。

她與當初墮崖後一身狼狽的明憬相似到了極點。

唯一不同的是,她第六境巔峰的修為還在,她還走得動。她沒有掉進千年寒潭,她看這座世界的眸光仍然是明亮的。

尤其是看到明憬時,那雙如泉水般清澈冷冽的眼睛好像閃爍著漫天星辰,亮晶晶的模樣恍如看到希望。

明憬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轉身將懷裏的枝環連同那些靈果都認認真真地放在旁邊山石上,這才擡眸冷冷看著月色下美得驚心動魄的女子,嗓音涼涼:“小道尊。”

折喻的心登時就是一疼,眸裏那些驚喜的神色微凝,握住邀月劍的手無意識縮緊,指尖幾乎陷入血肉。

鮮血橫流裏,她渾然不顧,只是看著明憬,語氣近乎於哀求:“小憬,不要這麽叫我。”

“那我應該叫你什麽?”明憬攏在袖中的手攥起,眸光在淒冷月色下涼到極致,眉心那朵黑蓮印跳動著幽光,似魔般妖異。

“當然是小師叔。”一身青衣卻盡是血色的女子神情晦澀,眸光深深落在明憬身上,面容上的表情是失而復得的欣喜:“小憬,我永遠是你的小師叔。”

折喻說完這句話,收劍回鞘,幾個步伐飛快地奔到明憬身邊,伸出手就想去摸明憬的臉,語氣十分激動:“你還活著,我很開心。”

明憬淡淡避過,臉上表情是無懈可擊的淡漠和冷靜,問出心裏最關心的問題:“你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