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致初戀(第2/4頁)

頭發長長軟軟的,眼睛裏環散著金色星星,像童話一樣。

——《周周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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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逢周第一次見岑稚是十歲那年。

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屬於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種人。

眾星捧月,家世優越,要什麽有什麽,被長輩供起來的混世魔王,任何事費一半心思就能甩開同齡人一大截。

謝家完全放養式教育,用倫理道德給他框個大框,想長成什麽樣隨他發揮,只要別在法律邊緣作死試探。

謝亭和靳楠相反,前者面上冷肅實則寵兒無底線,後者更嚴苛一些。

整個謝家,能讓謝逢周稍稍收斂少爺脾氣的,除了謝懷榆就只有靳楠。

但他從來沒真正怕過母親,藏在嚴苛裏的愛他是能感覺到的,所以他順風順水的十歲之前都不認為自己缺愛。

直到十歲那年,由於一些政策變革,汀宜龍頭企業億嘉率先被政府試刀卡住一筆資金,墻倒眾人推,多方企業渾水摸魚,導致億嘉資金鏈斷裂。

那段時間裏謝亭和靳楠接連不斷地加班應酬,壓力大到因為某項決策不能統一而頻繁爭吵。吵得最嚴重的那次,兩人險些鬧離婚。靳楠被謝亭摔門而去激地失去理智,為了氣他,把他最寶貝的兒子鎖進儲物室保險櫃裏,接了通融資方電話又匆匆離開。

謝逢周根本沒想到母親報復的方法會如此偏激,也沒有任何防備。

黑暗密閉的空間讓人覺得窒息,他起初還會求救,後來意識到儲物間沒有傭人會進來,求救就變成最耗費體力的事情。他抱著膝蓋蜷縮在狹窄的保險櫃,把口袋裏唯一一顆糖嚼碎,等待有人來找他。直到空氣慢慢稀薄,呼吸困難,肺裏火燒火燎的疼,意識模糊間甚至用鎖尖磕喉嚨,希望得到一點點氧氣,卻無濟於事。

他在最接近死亡的那幾秒內,僅剩的念頭是,如果有人可以一直陪在他旁邊就好了,隔著櫃門也行。

至少別讓他獨自鎖在這種安靜如墳地的空間裏,怎麽呼喊都得不到應答。

謝亭回家後沒見到兒子,問薛姨,靳楠這才想起,大驚失色連忙去找。

找到時謝逢周已經奄奄一息,心跳微弱似無,被送進市醫院搶救。

手術燈亮了半個晚上,終於在淩晨撿回一條命,在重症監控室觀察。

靳楠在手術室外哭得難以自抑,悔恨自責,謝亭攬著妻子眼眶通紅。

兩人和好如初,億嘉順利渡過難關。

唯一遭罪的只有謝逢周。

情況穩定後謝逢周被轉入VIP病房,謝亭為了讓他靜心修養,和院長商量,將五樓所有病房都空出來。

他剛醒的那段時間,和靳楠對上面就生理性顫抖。後來看見靳楠躲在病房門外偷偷掉眼淚,被外婆拉著手安慰,又於心不忍,試圖克服恐懼。

但他發現做不到。

夜裏一閉上眼,病房就變成逼仄黑暗的保險櫃,胸口似乎壓著沉甸甸一塊重石,讓他喘息艱難,失眠壓抑。

很想吃糖。

被鎖在保險櫃、意識模糊前的唯一一顆糖讓他得了嗜甜症,害怕、心慌或者情緒波動大,就想要吃甜的。

他實在是無法忍受五樓空曠寂靜的環境,和謝亭提出想換病房,並且抗拒家裏長輩的照顧,尤其是靳楠。

被清走的病人都搬去單人間,謝亭不好再麻煩別人,於是把他挪到雙人病房,和與他同齡的小姑娘住在一起。

雖然兒子沒有敞開心扉,但謝亭多少知道一點他想搬走的原因,挑中岑稚是謝亭打聽一番之後做的決定。

小姑娘肺炎住院,差不多痊愈,現在留院觀察掛鹽水。紮針喝藥時不哭也不鬧,是所有護士公認的乖巧。

謝逢周起初並沒有怎麽注意她。

不管病房裏住的是誰,只要別讓他一個人待著,別那麽孤單就好。

後來發現他這病友是個小結巴。

可能是住院之前總被人嘲笑,小結巴很少說話,和人對上視線會乖乖地抿嘴笑,被護士拔針會小聲說謝謝。

短短兩個字。

她說得格外慢,也格外小心。

他晚上總是睡不著,只有白天能稍稍閉眼休息會兒。

每次側躺著背對鄰床時,耳朵總會捕捉到非常細微的翻動書頁的動靜,緊接著小結巴開始念童話故事。

這本書是護士長給她打發無聊的,所有小孩裏就她沒家長陪著。

謝逢周猜到她在練習普通話,他醒著的時候她不好意思,所以只能挑他睡覺,聲音壓低成氣音地輕聲讀。

謝逢周最不喜歡她讀每個童話的經典開頭:很久很久以前。

因為她真的要讀很久:“很、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這也太久了。

謝逢周面朝墻壁默默地想。

小結巴繼續念:“有、有一個婦、婦人,特別、特別渴望擁、擁有一個丁、丁點兒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