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後來者

後半段路謝逢周倒是挺老實, 不作也不無理取鬧,就抱著胳膊靠在椅背裏,全程轉過頭看向車窗外。

後腦勺都透著懶得搭理人的架勢。

岑稚開始反思自己說錯了什麽, 反思到禦庭水灣也沒反思出個一二三。

她不挺配合的嗎。

男人心海底針,謝逢周清醒時她就猜不透他心思,現在更是難上加難。

回家之後,岑稚照常先摸摸迎上來的五折,摘了圍巾和毛線帽,轉身想幫謝逢周把大衣脫掉, 結果這人徑直路過她, 不帶拐彎地走向落地窗。

“誒你不換鞋嗎?”落地窗前一排多肉和盆栽,擔心他不小心撞碎, 岑稚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你要幹嘛?”

謝逢周沒理她,從旁邊木架上拿過花灑, 蹲在多肉前開始挨個澆水。

“……”

你好敬業。

年輕男人高高瘦瘦的個子蹲在那兒,單手搭在膝蓋上,低著頭,肩膀也微微往下耷著,怎麽看怎麽消沉。

有點像那種被人丟掉的流浪犬。

岑稚在他後面站了會兒, 摸不著頭腦地和五折對視一眼,跟著蹲到他旁邊, 探身去查看他表情:“你胃疼嗎?我去廚房給你煮碗醒酒湯?”

謝逢周起初沒開口, 盡職盡責地給每一盆多肉都澆上水,才道:“不用。”

他用搭在膝蓋上的那只手搓了把頭發, 額發淩亂, 眼眶微紅, 聲音還有點啞,“給我來杯忘情水,謝謝。”

“…………”

岑稚忍了三秒沒忍住,吭哧笑出聲,在醉鬼看來之前又立馬收回去。

她發現謝逢周喝醉之後,說話做事真的毫無邏輯可言,不禁想逗他。

“忘情水倒是也有。”岑稚一本正經地騙小孩,“你先說你要忘誰。”

謝逢周擱下花灑,從一排多肉盆栽裏挑個長得最醜的,有一下沒一下地薅,沉默半晌,語氣很冷淡地開口。

“忘掉一個渣女。”

眼看自己那盆熊童子就要在他手底下被薅禿,岑稚正心疼著,聞言愣住,嘴比腦子快地問:“你初戀?”

問完岑稚就後悔了。

在別人喝醉時趁機探尋別人隱私,也太不禮貌了。

她剛想轉移話題把這茬帶過去,謝逢周聲音低低地道:“不是初戀。”

“是暗戀。”

岑稚呼吸輕輕停住了。

他高中還真有暗戀的女生。

他那麽拽的人。

別問。

別好奇。

跟你有什麽關系。

“……哦。”岑稚慢慢道,“暗戀失敗確實會比較刻骨銘心一點。”

停頓一秒,她把視線移向他手下那盆熊童子,不經意似的,“她渣你了?”

“嗯。”謝逢周現在處於問什麽答什麽的狀態,就是說話沒什麽邏輯,很跳脫,“她還給我講童話故事。”

什麽童話故事?

岑稚努力跟上他的思路,猜測:“你和她小時候就認識嗎?”

謝逢周薅禿一盆換下一盆,聲音聽著悶悶的,答非所問:“她不記得我。”

兩盆都逮著她的薅,岑稚簡直了,準備伸手給搶過來。還沒摸到花盆,謝逢周轉頭望著她,眼尾泛紅,漆黑瞳仁裏像藏著只溫順的小羊,看向她的眼神格外乖,且毫無反抗之力。

“我不是後來者對不對?”

岑稚其實沒聽懂。

她不知道這句話什麽意思,她只是覺得公主現在心情不好,她得哄一下。

“嗯。”

岑稚重重地認真地點頭,“你不是。”

被哄的人和她對視片刻,終於不再霍霍她的盆栽,對她伸出手。

“那你抱抱我。”

“……”岑稚盯著他看上幾秒,突然把頭轉到另一邊。

硬生生把嘴角壓下去,淡定地又將頭轉回來,“行行行,抱你。”

她移開兩人中間的盆栽,往前挪兩步,隔著大衣伸手抱住謝逢周。

他很自然地把下巴擱到她頸窩,岑稚聞到他衣領上淡淡清冽的酒味,不由得叮囑:“你以後別喝酒了。”

不然誰一拐一個準。

謝逢周:“好。”

“當然。”岑稚面不改色地打著算盤,“在家裏還是可以喝兩杯的。”

謝逢周:“好。”

這麽乖。

小惡魔拿出三叉戟,一腳踹開道德天使,撲棱著翅膀從岑稚頭頂飛出來。

明天酒醒後肯定沒這麽好欺負。

岑稚沉寂多年的惡趣味在這一秒蘇醒,陡然達到頂峰。

次日岑稚起個大早,換上運動服牽著五折去公園晨跑,順帶遛狗。

回來時薛姨已經把早餐擺上桌,笑著和岑稚打招呼:“早上好,太太。”

這個稱呼岑稚剛開始不太適應,聽多了倒也習慣了:“薛姨早。”

薛姨做完飯就離開禦庭水灣,岑稚給五折倒上狗糧,洗個澡換身衣服,坐到餐桌前再看一眼掛鐘,正好七點。

樓梯處響起動靜。

岑稚低頭給自己盛一碗粥,耳朵直棱棱地豎起,聽著那道拖鞋趿拉著地板的腳步聲懶懶散散,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