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深長巷
一場電影看完, 岑稚還沒從遍地橫屍的畫面和抵死纏綿的聲音裏緩過來。
兩人坐手扶電梯下樓,出商場時謝逢周轉頭瞧她,發現這姑娘雙目無神, 一副精神受到雙重創擊的樣子。
手抵著玻璃推開門,謝逢周站在原地沒動,目光掃過不遠處的站牌,誒了聲:“今天晚上等車的人好多。”
岑稚心不在焉地跟著擡頭,路燈白刷刷地亮著,公交站牌底下空蕩蕩。
一個人也沒有。
一個人!
也!沒!有!
身後的人突然緊緊拽住他的大衣, 謝逢周淡然高冷地單手抄著兜, 嘴角抿成直線,忍上幾秒, 還是沒忍住, 撲哧笑出聲:“還真信啊你?”
岑稚:“……”
不動聲色地深吸口氣,岑稚松開手, 仰臉看他,神色認真:“信的。”
她溫溫和和道,“小時候爺爺告訴我,狗能看見人看不見的東西。”
“……”
行吧。
謝少爺摸摸鼻尖。
被罵了。
深秋十月末溫差大,夜晚涼意攀升, 剛從暖氣和煦的商場出來,就被迎面撲來的料峭寒風吹得一個激靈。
岑稚將毛衣領拉高, 遮住下巴頦兒, 聽見謝逢周道:“走吧,送你回去。”
他們看電影的商場在金華路, 離四季海只有一個紅綠燈的距離。
岑稚不知道謝逢周的車停在哪兒, 但她知道, 他肯定和她不順路。
她把手機拿出來按亮屏幕,十點多了:“不用麻煩,這裏離我家很近。”
謝逢周聞言停下腳,低頭看她一會兒,意味不明地擡眉:“你確定?”
岑稚本來挺確定。
他這樣一問,她不由得回頭望一眼十字路口,車水馬龍,陽氣很重。
於是放心地把臉扭回來,對謝逢周點點頭:“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謝逢周沒強求:“行。”
他把一只手從兜裏拿出來,漫不經心地朝她揮了下:“那拜拜。”
岑稚應聲再見,轉身往反方向走。
心理學上有一種現象,叫做白熊效應,通俗講就是後抑制反彈效應。
越控制自己不去想某件事。
大腦越會被某件事占滿。
拐過紅綠燈之後是條長巷,兩邊是高低錯落的居民樓。也許是太晚,巷子裏幽深寂靜,爬藤植物層層疊疊掛滿墻頭,連風吹過的聲音都格外清晰。
這條路岑稚平時走過很多次,哪一次也不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
月亮被飄蕩的雲霧籠罩,路燈明晃晃地灑下,有種慘白的洗地感。
岑稚手指緊緊捏住包帶,硬著頭皮快步上台階,身後傳來嘩啦響動。
電影場景一股腦全冒出來。
她猛地轉頭。
墻頭跳下只三花貓,黃澄澄的眼珠和她對視一秒,昂首挺胸地走了。
岑稚:“……”
暗暗松口氣,岑稚穩住砰砰直跳的不爭氣的小心臟,正要繼續走。
低垂的視線定格在地面上。
一道影子被路燈拉長,淺淺地鋪在青石地磚上,和她腳尖平齊。
再往前延展。
漸漸超過她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閑庭信步似的不緊不慢走到她身側,和她並肩:“跟我說再見的時候不是挺豪橫嗎。”
他微微歪下頭,玩味地彎起唇角,“怎麽一只貓就把你嚇成那樣?”
這人居然一直跟在她後面,岑稚窘迫的同時,還有絲難言的安全感。
每次丟臉都被謝逢周撞個正著,岑稚開始逞強:“誰說我被嚇到了。”
說完她還故作輕松地哼個小曲兒,大步往前甩開謝逢周。
可惜謝少爺腿長,她跨兩步他一步就能追上,慢悠悠地和她聊起天。
“給你講個故事吧,岑同學。”
他一這樣叫她,岑稚就覺得沒好事,警惕地瞥他:“哪種?”
謝逢周頓了下,笑起來:“不是鬼故事,一則很普通的寓言。”
走得再快他也跟輕松跟上,岑稚放棄抵抗,和他並排:“哦,你講。”
不知名的秋蟲在草堆裏鳴叫,風卷枝葉簌簌響動。長巷深沉寂靜,襯得謝逢周聲音有種清澈懶散的磁性。
羽毛般輕柔掃著耳畔。
岑稚聽他娓娓道來:“從前有個漁夫,他下水打魚時捉到只鴨子,於是拎回家想給久病床榻的母親燉湯補身體,有個地方卻怎麽也燉不爛。”
謝逢周轉頭問,“知道是哪兒嗎?”
這是誰家的寓言故事,岑稚老老實實地搖頭:“哪兒?”
“嘴。”謝逢周居高臨下地睨她,輕嗤道,“因為死鴨子嘴硬。”
岑稚:“…………”
如果再聽不出來,她這二十三年算白活了:“你在內涵我?”
謝逢周抄著兜笑得散漫,朝她混不吝地挑眉:“這叫明諷,寶貝。”
這人承認得理直氣壯,岑稚反而被噎住,有點納悶:“我惹到你了?”
“沒啊。”謝逢周快她兩步走到前邊,面向她,慢悠悠地倒退著往後走,“不覺得那只鴨子跟你很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