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遠遠風(13)

孫施惠回到包廂,連連道歉,說家裏急事,他恐怕得先提前走了。

席上的人都知道孫開祥病中將養,孫施惠又不是那一類會跳票人的主,反正桌上都到尾聲,主客也就放行了。

孫施惠雙手合十朝諸位,說這回不算,下回他再請。

吟吟笑意地出了包廂,跟服務生簽賬的空隙,手裏還端著從席上拿下來的一杯茶。

太燙,他吹著喝,也一口喝不下去。幹脆端著走了。

孫先生臨走前,交代:杯子,下回來還。

*

汪鹽早上起來,來例假了,痛經實在難熬,下午從公司提前回家了。

吃了顆布洛芬,在床上躺了老半天。

汪敏行歇假在家,問姑娘怎麽了,也只說肚子疼。老父親領會,給她泡了點紅糖水還沖了個水捂子。

又問她晚上想吃什麽的時候,汪鹽劍走偏鋒的古怪胃口,“鹹菜雞蛋湯。”

話沒問說完,孫施惠要司機送過來的東西就上門了。

司機沒多言,只說孫先生讓送過來的。

汪敏行把那些肉、瓜果全擱到廚房流理台上,再告訴房間裏的鹽鹽,是誰送來的。

床上的人充耳不聞地在玩手機,汪敏行試探地來了一句,“你們這些年都沒傳過緋聞呀?”

汪鹽對著手機,頭更疼了,有氣無力地回復:“汪老師,您的詞還真古早。”

“那肉怎麽辦啊?”

汪鹽沒好氣,“或者你可以給他送回去。”

“我高興的,他反正畢業了,我還怕吃他幾斤肉不成。”

汪鹽替爸爸記著呢,“您那時候也沒少吃他的。”

爺倆鬥嘴,唯物且辯證,“那是那小子成天犯事,他爺爺請我吃飯。”

“反正吃了就是吃了。”

汪敏行不大明白,“你今天怎麽了,倒幫他說起話來。”

汪鹽:“全天下只剩最後一個他,我也不會幫他說話。”

說燒晚飯的汪老師,天都黑了,心血來潮翻到一部老電影,兩個多小時才看完了。

後頭就是陳茵回來了。

嘰裏呱啦一通,汪鹽只聽到外面老兩口忙乎起來,她也餓了,爬起來要飯吃。

陳茵瞪她一眼,“你望望你那個樣子哦,臉白得跟紙一樣。老跟你講,這些寒涼不能受,女人最不能受冷。我養你那會兒……”

“餓了,晚上吃什麽?”

“你爸爸在切羊肉呢,正好家裏還有些黃芽菜、粉絲。你再外賣叫點什麽呢,我喊施惠來吃夜飯。”

汪鹽本來就暈乎乎的,身上穿得一套搖粒絨的居家服,還嫌冷,份外披了毛毯子。

“你喊他過來幹嘛?”

“人家送了那麽多吃的,不值當喊一頓?他那麽晚還在開會,辛苦嘛辛苦死了。”陳茵怪鹽鹽,不要學得跟你爸一樣,能耐沒幾分,眼睛倒是往頭頂上長。

汪家爺倆日常躺槍。廚房裏頭,汪敏行即便挨批了,也還是向著老婆,朝陳茵,“你女兒八成又跟那個臭小子吵架了。就不懂,這麽合不來的兩個人,反反復復的來往圖什麽?”

陳茵在拿陽台上灌好留著過年吃的香腸和腌了風幹的刀魚,準備蒸的蒸、炸的炸,弄點下酒菜,一股腦全丟給丈夫弄了,“哼,圖什麽?有些人就是拎不清,識人不夠,到底哪個適合她哪個不適合她,她一點沒曉得呢。”

汪鹽要笑破大天了,“媽,孫施惠才是你親生的吧!到底誰眼睛長在頭頂上,是你不清楚還是我們不清楚?”

“他眼睛長在頭頂上,還能看到你就夠了。”陳茵不想提別人,也不想這個節骨眼上和女兒吵架。她知道當初是她武斷地不接受盛吉安,傷了母女情分,可是陳茵就是當這個惡人了,盛家那樣的境況,泥菩薩難保,憑什麽要她把獨生的女兒送過去賭,賭他盛吉安能憑自己再出人頭地。

果不其然,沒多久,鹽鹽和盛吉安爭吵不斷。真真應了那句話,貧賤夫妻百事哀,況且還沒成夫妻。

盛家那小子是自己要和鹽鹽斷的,怪得了誰,怪就怪他自己,也知道朝不保夕的日子,養活不了愛情。

而孫家,知根知底,陳茵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虛榮。因為她知道這份虛榮不是無本之木:孫開祥一向公然地誇鹽鹽識大體,他們家情況也特殊,上頭沒公婆。有個瑯華,算是姑奶奶,但到底不是關起門來一個鍋裏吃飯的。況且,施惠不是個軟面的人,家裏那些事,男人識得清比什麽都重要。

這些日子,一來二回的,陳茵看得出來,孫家有這個意思,施惠更沒反對,甚至倒有點積極。

且不管少年時候小打小鬧合不合得來,這結婚過日子,往長久論,拼得還是家庭和人品。

陳茵私下和丈夫爭較的,孫家論家庭和人品,哪點委屈你姑娘了。

眼巴前,陳茵自然不能說什麽婚嫁的事,只說一點,“有的人看著好性情,可他的好因時因地,保不齊一個晴天霹靂,窮相就下來了;有的人看著孤僻不合群,可他的話只朝想說的人說。脾氣不大好是吧,但你一年四季,喊個疼喊個餓的,他總能招呼你。鹽鹽,過日子歸根究底,是你要能找到配合你疼你配合你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