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還沒大亮時, 姜雲滄帶回來消息:“張家遞了信兒過來,同意和離。”

姜知意剛梳完頭,正對著鏡子選發簪, 驚喜地轉回身:“真的?那歡兒呢?”

裏間咣當一聲, 似是有什麽東西打翻了,姜雲滄從首飾匣裏挑了一只並蒂蓮花的寶石簪遞給她:“歡兒歸阿盈……”

“你說什麽?”黃靜盈從裏間奔出來, 臉上衣服上都沾著水, “歡兒,歸我?”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太過驚訝歡喜,打翻了臉盆沾了一身水也來不及擦,只是怔怔地追問:“歡兒歸我?”

“歡兒歸你。”姜雲滄形狀銳利的眼中透出笑意, “叔父已經過去交涉了, 應該很快就有確切消息。”

黃靜盈怔了片刻, 放聲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眼中湧出熱淚:“太好了,太好了!”

這些天的晝夜煎熬在這一刻突得到然解脫, 黃靜盈整整衣服, 向著姜雲滄福身下拜:“多虧了雲哥我們才能母女團圓,雲哥的恩情我永志不忘!”

姜雲滄連忙扶她起來:“不用謝我, 我也很納悶,前天我過去時張家的態度還很強硬,堅決不肯和離,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夜之間他們突然服軟了?不過我想,應該不是我的緣故, 肯定還有別的內情。”

別的內情?姜知意怔了下, 不知怎麽的, 突然想起沉浮,想起那天隔著繩索他一聲一聲喚她,怪異的說話。會是他嗎?

“不管什麽內情,我只感謝雲哥,”黃靜盈急急忙忙就要出門,“我這就去接歡兒!”

姜知意拉住她,笑道:“你先擦把臉換身衣服再說。”

黃靜盈這才反應過來身上到處都沾著水,紅著臉連忙躲進裏間收拾,姜雲滄瞧著鏡子裏姜知意線條柔和的側臉:“阿盈的事情解決了,今晚你也能安心睡一覺了,瞧瞧你這兩天,眼圈都黑了。”

“我每天都睡得挺好的呀,”姜知意有點心虛,這兩天憂心得緊,的確沒怎麽好好睡,忙岔開話題,“哥,讓盈姐姐跟歡兒在咱們家再住幾天好不好?我想跟歡兒多玩幾天。”

“你想怎麽樣都行,”姜雲滄退開幾步,看著丫鬟給她簪上那支蓮花簪,眼中透出笑意,“我這兩天再去查查張家為什麽改口,別留下什麽後患才好。”

是他插手了嗎?姜知意想著沉浮,隨即又否定。不會是他,他從來無情,又豈會為了別人的悲歡去費心思。

天光大亮時,沉浮扶著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來。

嘴角淌著血,眼角也是,開口時,聲線依舊是穩的:“子時開始,寅正最甚,卯初開始平復,卯正停止。”

他說的是自己的痛感,朱正看著他微微顫抖卻依舊挺得筆直的脊背,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大人的脈息變化與此一致。”

為了獲得最真實的數據,昨夜沉浮並沒有紮針止疼,疼痛來的比子時早了一刻鐘,不到兩刻鐘口鼻就開始出血,末後剛剛痊愈的眼睛也開始出血。朱正這幾日一直看著李易和白勝毒發的模樣,李易做了七八年院判,平日裏在他這個屬下面前極講究風度儀態,絲毫不肯丟了身份的,可毒發時卻當著他的面滿地打滾,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絲毫看不出平日裏高高在上的模樣,可沉浮。

朱正又是驚訝又是感嘆。沉浮自始至終,一聲疼也沒叫過。從亥正開始疼痛時,他便一個人默默坐在椅子裏,寅初最疼的時候他上前診脈,脈搏已經激烈到呈現出跳躍的狀態,手指搭上去都覺得有些按不住,他看見沉浮額頭上的青筋迸出去老高,眼角淌著血,鼻子和嘴角也是,這情形比李易和白勝第一夜的情形都嚴重,那時候他心驚肉跳,提議立刻施針,可沉浮只是一言不發坐著,搖頭拒絕。

他要始終保持清醒,不做任何外力幹預,以觀測到最準確的人體反應。

朱正看見椅子扶手上幾個清晰的指印,想必是昨夜疼到極點時指甲摳出來的,再看沉浮垂在身側的手,指甲縫裏也明顯有幹涸的血跡,那時候,到底是疼到了什麽程度?朱正無法想象,可沉浮居然一聲不吭,忍了下來。

“李易昨夜子時二刻發作,醜初最甚,寅初停止,脈搏和反應都比前天平和。”林正聲負責觀測李易,回稟道。

沉浮默默聽著。這個數據與他的推測一致。之前他就發現,每天毒性發作的時間都會比前一天提前,最疼的時候則是比前一天推遲,疼痛的程度一天比一天加劇,白勝死在第六天一早,他猜測第六天很可能是轉折點,果然,李易昨夜的症狀,出現了明顯的反向變化。

所以至少這五天裏,他應當不會死。假如這五天裏,每天都能看見她,該有多好。

沉浮慢慢挪了下步子,四肢百骸都是尖銳的疼,像是渾身的骨頭都被敲碎了又粘起來,肌肉撕扯成碎片,每一個細微的活動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沉浮一步步慢慢向外走著,疼痛自頭皮蔓延到四肢,神色依舊是平靜,比起心中無形的劇痛,□□的疼痛,從來都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