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2頁)

林凝細細的眉皺起來:“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我病了,吃了好久的藥,很累,”忍了多時的淚倏地滑下,姜知意哽咽著,“阿娘,我不想待在沈家了,我想回家。”

“什麽病?”林凝快走兩步到近前,伸手摸了下女兒的額頭,很快又縮了回去,“沒發燒,怎麽會拖了那麽久?”

什麽病,她不能說,在確定母親的態度之前,她什麽也不敢說。姜知意拽住母親衣角的一點,試探著把臉貼上去:“阿娘,沈家我待不下去了,我想回家。”

林凝眉尖一皺,似是想推開,到底又沒推開,僵硬著身體:“出嫁的姑娘動不動就往娘家跑,讓人笑話。”

“阿娘,”姜知意貪心著,貼上去更多,“如果我與沉浮和離……”

林凝一下推開了她,含著薄薄的怒色:“你胡說什麽!堂堂清平候府,怎麽能有和離之女!”

她拿捏著力度,並沒有傷到她,可姜知意仍舊像被劈頭澆下一盆冰水似的,愣在了原地。呼吸滯住,喉嚨堵住,半晌,眼淚大顆大顆的,滾滾落在衣襟。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雖然早猜到了母親的態度,可這麽嫌惡似的推開她,讓她止不住生出被厭棄的痛苦。

“你,”林凝緊緊擰著眉頭,半晌,握住她的手,“夫妻之間鬧別扭是常事,做女人的要多忍耐些,休要起什麽和離的念頭,荒謬!堂堂清平侯府,哪怕是我西江林氏,也絕沒有和離之女,祖上數百年的體面,不能丟在你這裏。”

母親的話冷漠,可母親的手溫暖,姜知意貪戀這罕有的親近,忍不住又貼了上去:“我不是沒有忍過,我忍了整整兩年,沉浮不喜歡我,他處處防備,冷得像塊冰……”

林凝打斷她:“當初你要嫁的時候,難道不知道?”

姜知意噎住了,她就知道,她早知道!為著她執意嫁給沉浮,原本就不很親近的母女,硬生生又多出一道裂痕。強撐的鎮定徹底崩塌,姜知意泣不成聲:“我錯了,我後悔了,阿娘,讓我回來好不好?我病得厲害,我想回家。”

眼淚打濕林凝的手,她遲疑著,神色復雜:“你到底得了什麽病?”

“夫人,姑娘,”陳媽媽隔著門回稟,“姑爺來了。”

沉浮在清平侯府門前下轎。

朱門銅釘下馬石,高高在上的侯府,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未得功名前他常在深夜遙望府中燈火,想著他心底的姑娘。

她是侯府嬌女,他卻是沈家棄子,一腳踩在爛泥裏的無名之輩,他配不上她,他只能躲在暗處默默仰望。

為了有一天能夠光明正大站在她身邊,他拼上所有,將自己變成一柄鋒利的劍,金殿之上帝王親試,連中三元之時,他想到的不是功名榮耀,而是他終於能夠堂堂正正走進侯府,去迎他心愛的姑娘了。

沉浮踏進清平候高高的門樓。

第一次來,是求親,她時日無多,拒絕了他。

第二次來,是告別,冰冷棺木隔開生死,那個他放在心底珍藏的姑娘,永遠離開了他。

第三次來,還是求親,他在門外等了很久,聽著裏面爭執哭泣的聲音,最後姜遂出來,沉著臉點了頭。

其實到現在,他也不明白姜知意為什麽肯嫁他,起初他以為是因為有了夫妻之實,她不得不嫁,但成親後他發現,她好像是喜歡他的,喜歡到無論他怎麽冷淡,她都義無反顧。

可素昧平生,她為什麽喜歡他?

有些女人大約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姜知意不是,她始終保有一份赤子之心,純粹真摯,柔軟輕甜地愛著他。

沉浮想不透,他近來越發看不懂她了,像今天這樣突然跑回侯府,從前是從未有過的。

進垂花門,過穿堂,正房廳中林凝與姜知意並肩坐著,沉浮低眼,看見她紅紅的眼皮。

她哭過,為什麽?沉浮上前行禮:“見過嶽母大人。”

林凝點點頭:“她不該擅自回來,方才我已經說過她了,她病中思慮多,你多照顧照顧她。”

是為著生病不適,所以哭了嗎?沉浮思忖著:“是。”

“回去吧,好好服侍夫婿,孝敬公婆。”林凝催著姜知意起身,“你好生養病,別再亂想亂跑了。”

別再亂跑,就是不要她再回來。姜知意強忍下酸苦,默默拜別。

長長的步道上走著貌合神離的夫妻兩個,姜知意覺得累極了,這條路長得看不見盡頭,然而終於,她來到了大門前。

轎子分列兩邊,姜知意不準備與沉浮一道:“你公事忙,快走吧,我自己回去。”

沉浮看她,神色淡淡的:“我也回家。”

作者有話說:

風清覺時涼,明月天色高——出自《子夜四時歌·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