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石頭餅

白子慕吃了一滿碗響油鱔糊拌飯,吃得美滋滋。

這幫孩子人多,陸平把菜盛放在鐵盆裏,分給他們吃,保證每個人前頭都有一份肉菜。他瞧著這幫孩子,忍不住想起自己以前,笑著道:“我們師兄弟小時候就是這麽吃的,也吃大鍋飯。”

白子慕仰頭問他:“伯伯,什麽是大鍋飯?”

陸平樂了,拿一旁的手帕給他擦了小臉:“就是你們現在吃的這種,香不香?”

白子慕點點頭:“香!”

大鍋飯可太香了。

陸平陪著孩子們一起吃了飯,大概是因為分到了零用錢,每個小孩兒勁頭更足了,比昨天還積極地幫他收拾了院子和廚房,一點都沒讓他沾手。

陸平也沒攔著,站在那看他們忙碌,小一點的孩子掃院子,大一點的孩子端菜盆、洗碗筷,忙碌得井井有序。

他記得很久以前,他也是在平江城的一座小院裏這樣忙碌過。

那會師兄弟們在一個鍋裏吃飯,賀大師脾氣暴,但是對他們也很照顧,自從跟在老爺子身邊做學徒,再沒有人餓過肚子。

陸平那個時候十來歲,餓怕了,晚上總會再多掐一塊饅頭藏在袖子裏,也舍不得吃,每天都只吃一小點,一直等到饅頭幹了、硬了都留著。後來師父知道了,晚上讓他去廚房刷鍋洗碗,名義上讓他多幹活,幹完了,晚上會多給他一塊饅頭,有的時候是半張油餅,可不管給點什麽吃的,都是熱乎的一口飯。

陸平一顆心就這麽被焐熱了。

他吃百家飯長大,知道生存不易,師父是對他最好的人。

要不是後來出了那件事,他們可能會一直陪在師父身邊。

陸平神色有些黯然。

出事之後,賀大師被下放農場勞改幾次歷經生死,性情大變,趕走了身邊所有親近的人。

陸平和兩個師兄去看過賀大師,給他送了一些吃的,師父那時候已餓得全身浮腫,身邊只有一只茶杯和一把野谷子。

陸平年歲小,只知道哭,其中一個師兄跟師父感情親厚,寫信給上面反映情況,不但信件石沉大海,連同那位師兄也折損在了那十年浩劫裏。從那以後,那個倔強的老人就不肯再跟他們聯系,即便他們再去,也不肯相認。但是陸平他們心裏都知道,師父這是在變相保護他們——主動跟他們劃清界限,讓他們好“清清白白”做人。

陸平心裏難過,去一邊的門檻那坐著抽煙。

他很少抽煙,嗆咳了一聲,眼眶有些發熱。

那段日子太難了。

但是萬幸,現在大家夥都熬過來,終於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他腦海裏一時間轉過許多畫面,最終定格在了山上舊道觀中的那兩只銅燭台上,破損燭台煥然一新,而道觀外也盡是抽出新枝嫩芽的老樹。

——枯樹逢春。

陸平念叨了一遍老道士的簽文,心裏有了點慰藉,表情略舒緩了些。

院子裏。

一幫小孩在把買字典和鋼筆的錢給了雷東川之後,每個人多多少少還剩下幾毛錢,全都有零花錢了。大家商量一陣,決定去消費一把,孫小九上前問了雷東川要不要跟他們一起。

雷東川道:“去哪兒?”

孫小九:“去村口的供銷社,今天上貨,可多新鮮玩意兒了!”

雷東川點點頭,他從來了鄉下還沒給白子慕買過零嘴兒,轉頭問道:“小碗兒,想吃什麽沒有?”

白子慕學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過來,道:“吃!”

他說一個字,雷東川就能理解他的意思,點頭道:“行,咱們先去看看,瞧見什麽好吃的就買。”

一幫小孩就浩浩蕩蕩出發了。

村裏的小孩沒有午睡的習慣,平日裏漫山遍野地跑著玩兒,今天穿了新衣服,大家都不舍得弄臟,一路走到山腳下。

白子慕在鄉下住了一段時間,倒是膽子變大了不少,跟在雷東川身邊也不好好走路,專門踩著田埂路邊的小土溝走,雷東川就在旁邊扶著他,每次小朋友邁過一個小土坑的時候還會誇上幾句。路上有一棵大榆樹,雷東川給白子慕折了一條長杆樹枝,掰掉多余的葉子,小孩拿在手裏特別威風。

白子慕拿著它探險,走得蹦蹦跳跳,跟在哥哥後面像是一個小尾巴。

半路上,又碰到昨天那個賣冰棍的人,大概是昨天在雷家村賣光了所有冷飲,對方想來這再碰碰運氣。

這人運氣不壞,果然又被雷家村一幫孩子們圍住了紛紛要買冰棍。

賣冰棍的起初沒認出來,瞧見前面那個漂亮的小卷毛才笑了,一邊開箱子一邊道:“你們今天洗得可真幹凈,這一穿上衣服,我都沒認出來!”

村裏小孩不少還是買冰袋,即便有了零花錢但也不舍得吃那麽奢侈的冰棍,寧可留著多吃幾次5分的冰袋。

白子慕好奇,跟著也買了一個冰袋,但是太涼了他拿不住,雷東川就拿著喂他吃。小孩咬開舔了一會,舌頭都木了,完全嘗不出什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