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秋狩之日很快到來, 禦駕將要攜公主皇子文武百官而去,宮中很快要清凈下來。主人隨陛下秋狩而去,作為伴讀自然不得自己去太苑進學, 且他們還被罰抄《史記》, 倒是在宮中有事可做。

王栩雖未參與上次惹禍, 但也在伴讀之列。皇上日理萬機,並不記得還有個例外的伴讀, 所以也不會在聖旨中特意提一句他不用抄。沒寫他不用抄, 那他便是要抄的。

經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他一雙腿好了不少, 但他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大好,也從未再去過太苑。一來是因為他腿腳尚不靈便,出入不便;二來則是他有羞恥心, 還不能接受自己從一個正常人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如今我已經是個廢人,三皇子心中只怕嫌我嫌得要命了吧,還要讓您為我傳話, 實在是辱沒了您的身份地位,是我不自量力了。”

沈蘭息默默承受著王栩的陰陽怪氣, 心中雖隱隱有怒,卻更多的是疲憊的無可奈何。他想王栩只是傷了腿還不太能夠接受,所以才會對他發火撒氣。

所以他帶著深深的無奈與嘆息回答:“並非我不對你盡心盡力, 太苑這兩日出了些事。聖旨已經下來, 你也領旨了, 應該知道一些的。”

王栩半眯了眼看他,忽然冷笑:“我知道什麽?你日理萬機, 從未與我說過這些, 我從哪裏知道?我如今只能待在房中, 若沒了您, 那我就是雙目看不見的瞎子,雙耳聽不見的聾子。”

沈蘭息同他好好說話,卻又遭他一頓陰陽怪氣,一時間沉默。他這兩日未辦成王栩請周寅來的交待,也就沒有過來見王栩。他知道王栩如今性情大變,未能滿足他的要求他定然會不快,就像現在這樣。如今看來他的決定沒錯。

王栩看他啞口無言氣焰更加囂張,只拿話來刺他:“怎麽?如今讓您開尊口都難?”

沈蘭息揉了揉眉頭,耐心地與他解釋:“我叫人來同你解釋過了,未曾傳達過嗎?”

王栩冷笑一聲:“也是,如今找個人打發我就是了。”

沈蘭息一噎:“並非如此。”

“那是如何?”王栩反問。

沈蘭息答不上來,原因他不便回答,總不能說他現在已經有些畏懼見他,因而不想過來。他答不上來,但也不是完全不會變通,輕描淡寫地將王栩的問題揭過,只說:“崔驁拉扯司月,二人一齊在跑馬場上摔斷了腿。斷腿當日自是請不得周女郎來,其後兩日一日崔驁先請了周女郎去,第二日晉陵又帶著她們去看了司月,所以你交待的事才一直耽擱到今日。”

王栩不知聽進去了多少,卻帶了些興奮地問:“崔驁與司月都摔斷了腿?”

見他注意力被吸引了去,沈蘭息悄悄松了口氣,點點頭答他話。

王栩聽到回復更加興奮,連連追問:“能治好嗎?”

沈蘭息幾乎是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為他話中的惡意一凜,盡量故作不知:“太醫說治得好,不然處罰便不會如此輕松了。”

王栩頓時面無表情,周身泛著惡意。

同樣是從馬上摔下來,憑什麽他們的手腳治得好?偏偏他要成了廢人。

沈蘭息到底顧念著與王栩過去多年來的兄弟之情,打斷他的胡思亂想:“我馬上要去秋狩,今日會去請周女郎來。”

王栩立刻笑起來,像是不曾陰陽怪氣過他一樣,十分真心道:“阿息,多虧有你,我真是對你感激得無以復加。”

沈蘭息對於他的變臉不知怎麽說好,抿了抿唇道:“……沒什麽。”

王栩聽到周寅要來後顯然心情好了許多,整個人也沒有平常在傷中那樣刻薄,像又回到了沒受傷前那樣。

沈蘭息終於以尋周寅為由從王栩那裏離開,一言不發地去玉鉤宮請周寅來。

周寅如他所願終於在今日被他請了來,不過照舊是他答應不為王栩辦事後卻沒做到的那副反應。

不冷不熱,不遠不近。

沈蘭息試圖與她搭話:“秋狩馬上就要開始了。”

周寅不解地看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想說什麽。

沈蘭息道:“要一個多月……”不能見面。

周寅重新垂下眼簾,什麽也沒說。

沈蘭息心中喪氣,又是毫無進展的一日。他隱隱產生出焦慮與絕望的情緒,不知道究竟怎樣才能和周寅修補關系。

他甚至自暴自棄地想或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只是這麽想想,單純想到這種可能性就足以讓他十分痛苦。

兩人在相顧無言之中到王栩居住的殿外,沈蘭息只聽到一句又輕又遠的聲音:“保重。”

他跨過門檻的腳硬生生頓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看向周寅清骨窈窕的背影。

她依舊一副水波不興的平靜模樣,像是從未說開口說過話一樣。然而沈蘭息怎麽會認不出她的聲音,分明就是她在對他說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