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聖上勃然大怒, 連稱胡鬧。鬧出如此後果,旨意降下,說是伴讀陪伴不周, 公主皇子思慮不全, 生出禍事。擢令伴讀不得參加秋狩, 留宮抄寫十遍《史記》。公主皇子雖可參加秋狩,罰俸半年。

如此處理算是輕拿輕放, 比眾人想象得要輕許多。雖然不能去秋狩對於伴讀們來說是一種遺憾, 但在宮中保住性命已經是好事。

更讓人覺得既在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內的還要是皇上只字未提對崔驁的處罰, 仿佛不知他所做之事,對他有著無底線的包容。

雨打芭蕉,色若煙潤。

細雨如織, 斜斜密密,霏霏靄靄,淅淅瀝瀝。

室內昏暗, 金鴨尚溫。一線冷香散盡,更漏滴答。

崔驁從暗中睜眼, 四肢百骸爬滿細碎的疼。即使房中燭火微弱,依舊能看出他面色慘白。在跑馬場時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一口氣硬頂著生生站起來沒倒下。

若非周寅看出他受了傷, 他甚至不打算在眾人面前暴露此事, 還要自己想辦法回來。

周寅。

崔驁想到她, 心跳動得更加劇烈。他低下眼去看心臟的部位,心不在焉地一下下數著自己的心跳。

“小將軍, 您醒了?”伺候崔驁的內侍都十分警醒, 稍聽到些窸窣之聲便看向床上, 立刻放輕聲音恭敬問道。

崔驁回神, 壓下眼睛淡聲問:“陛下那邊怎麽說?”聲音有些嘶啞。

“您睡著時,陛下過來看過您了,特意吩咐了不許吵醒您。”小內侍說到這裏時面上笑容真切許多,認識到崔驁有多得聖寵,便是與太子殿下相比也分毫不差。

崔驁張了張口,又問:“陛下可說了如何罰我?”

內侍堆笑:“陛下見您受傷擔心還來不及,哪裏還會罰您?”

不出崔驁意料。

內侍又為他嘆氣道:“不過您傷勢太重,不宜舟車勞頓,這次秋狩怕是去不了了。”

崔驁神色一動,他去不去秋狩無所謂,但周寅要去,他便也要去

“我沒什麽大礙。”崔驁道,“參加秋狩也來得及。“他說著甚至要起身證明。

內侍立刻變了臉色,不顧其它忙將崔驁按住:“小將軍,您不能亂動。太醫說了,您傷勢很重,傷筋動骨一百天,需臥床靜養。”

崔驁不以為意,嘴硬:“我沒事。”他要像在馬場上那樣撐著起身,然而他稍微一動左肩便傳來劇烈疼痛,叫他不得不躺在床上。

內侍哭喪著臉道:“您左肩險些碎了,還是莫要亂動。”

崔驁齜牙咧嘴,知道自己是去不得秋狩了,情緒低落下來。他這下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無甚表情。

秋狩他去不得,旁人定會見縫插針去攻略周寅,實在讓人惱火。

他忽然又想到什麽,別別扭扭地問:“這段時間,還有旁人來看我嗎?”

內侍想了想道:“有。”

崔驁立刻興奮起來看向內侍。

不用崔驁言明,內侍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回答:“還有皇後娘娘來看過您一次。”

崔驁頓時興奮全無,“哦”了一聲。

內侍不明白自己哪路答得不好,讓主子失了興趣,猶豫半晌改口問道:“您要用些什麽,喝些什麽嗎?我叫人去弄。”

崔驁只說:“倒些水來喝。”

“哎。”內侍應下,去壺裏倒了溫茶來,送崔驁用下。

崔驁憂郁了一會兒,他少有這麽安靜時刻,系統都不忍打擾他,想叫他老實一會兒。

然而崔驁只安靜了片刻,很快又動起來。他哪怕受傷也無法安靜地躺在床上,總是一副身上有螞蟻在爬的樣子。

“周女郎有沒有來過?”崔驁終於忍不住問。

“周女郎?”內侍不明白崔驁說的是誰。

崔驁便知道周寅沒來過。但即便如此,他想的也只是周寅或許是遇到什麽難處無法脫身,一定不會是不想來看他。

他忍了一忍,最後問:“現在是什麽時辰?”

內侍老老實實地答:“已經是亥時一刻了。”

太晚了,周寅大概都該睡了,只能明日再說。

雖然人可以明日再請,但命令他是要今日下了才舒服:“明日你去沈蘭亭那裏一趟,將周女郎請來。”

內侍不清楚是哪個周女郎,於是問:“哪個周女郎?”

“就是沈蘭亭的伴讀周女郎,就那麽一個周女郎,你過去同沈蘭亭說了她就知道我說的是誰。”崔驁雖然傷勢嚴重,但顯然不影響他嘴皮子利索。

“是。”內侍將差事記下,放在心裏,默默覺得這事兒實在有些難為人。

宮裏誰不知崔小將軍與晉陵公主水火不容到了一種境界,讓他去玉鉤宮要人實在與去獅子頭上拔毛無異。晉陵公主願意讓人才有鬼。

崔驁大約也是想到這一點又說:“她若不放人你就說讓她不要罔顧周女郎的意見,問過周女郎再說。若見了周女郎,你就將我說得慘一些,再慘一些。當著沈蘭亭的面你就說昨日多謝她為我說話,請她到這裏來我親自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