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沈蘭亭幹打雷不下雨, 哭的聲音雖大,眼淚卻沒掉下來一顆。幹嚎。

林詩蘊發現端倪,沒動彈。許清如先是心急, 很快發現異樣, 閑適地坐在原處。戚杏按兵不動。談漪漪則是看大家都不動, 自己雖焦急也還是一動不動.

獨周寅傻乎乎的:“公主,別哭啊。”

沈蘭亭看有人理她, 更加來勁:“阿寅, 我好沒用!”

周寅輕聲安撫:“沒有, 我記得公主會調香,是不是?”她目光清澈地看向沈蘭亭問。

沈蘭亭本只是想找人哄她兩句,沒想到周寅這樣認真, 一下子不好意思起來,將假裝擦眼淚的手放下,略帶赧然:“我那不過是打發時間用的, 哪裏算什麽本事。”

“打發時間都這麽厲害嗎?”周寅兩眼亮晶晶地問。

沈蘭亭被她誇得臉紅,滿口推辭:“沒有沒有!我真的只是隨手所為, 真的很簡單的。”

周寅煞是認真:“很簡單嗎?可是我不會。”

沈蘭亭招手,讓綠枝將制香的碟盤在桌上重新擺好,一本正經地對女孩們招手:“你們離近些, 我做給你們看。”

女孩子們紛紛湊上前來, 礙於尊卑不好到榻上去坐, 便都湊在桌前挨著擠著去看。

“你們坐呀!”沈蘭亭擡頭看眾人張羅。

許清如答:“這不合適,您是公主。”

“快坐下, 擋著我光了。”沈蘭亭當然明白她們在顧慮什麽, 但她喜歡大家, 尊卑便在她心中並不重要。然而禮法尊卑不可廢, 她便用這種輕描淡寫的方式來反抗。她甚至厭惡這尊卑,使得她與眾人之間多出一道障壁,讓她失去與眾人擁有默契的機會以及自由。

女孩子們在榻上並肩坐下。

許清如與林詩蘊挨得略近了些,不自在地虛張聲勢瞪了她一眼。林詩蘊輕輕聳肩,渾不在意。

沈蘭亭將各個碟盤擺好,開始指著其中每味原料同眾人一一介紹。她平日不愛念書,此事說起制香卻滔滔不絕。

其間她喝空了一盞茶來潤嗓,說完後忐忑地看向眾人,先謙虛道:“你們會不會覺得很無趣呀?”

“沒有沒有。”她們非但不覺得無聊,還覺得沈蘭亭說這些時與平常大不相同,十分吸引人。盡管她平常也是個自信的人,但此時她的自信與平日裏物質上的自信截然不同,是出於精神層面的自信。她了解這些,對這些有足夠的了解,能夠言之有物,便顯得自信。

周寅仔細聽後認真道:“可真神奇,一樣的原料先後次序與劑量不同,做出來的香丸味道也是不同的。”

沈蘭亭點頭:“是這樣的。”

周寅笑了笑道:“也需要極豐富的香料知識才能做到。”

沈蘭亭謙虛極了:“哎,不算什麽,不算什麽。”

周寅噙著淺笑,歪了歪頭:“這樣想來,制香與制藥倒有些相同之處。”

聽她提起“制藥”,原先一直眼睫低垂的林詩蘊輕輕掀起眼簾,以為她是想起鹿鳴。不止是她,許清如與談漪漪也是這樣覺得,三人目光在空中交匯,有著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聽周寅繼續道:“制藥也是相同的藥材不同的劑量藥效也不相同。”

沈蘭亭連連點頭,私以為她說的很有道理,更欣喜周寅對她喜歡的事物同樣感興趣,很愉悅地接話:“的確,調香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劑量,增一分減一分就會讓香氣不同。我愛調香也是愛這變化萬千的一點,一不慎便有大不同。你說的藥理應當也是,可惜我並不通曉此道。平日我倒也想略學此道,只是在宮中不太好學。一來不好問誰,二來你們也知道的,我若是學醫,總會讓旁人生疑。若日後宮中出什麽事,只怕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我。”

她微微低眸,憂悒時沒了盛氣淩人的天驕之美,更讓人心疼不已。她十分聰慧,舉一反三,從方才許清如講述的林家之事中學到要消除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首先要適當示弱,並且真誠地露出自己的弱點。

果然女孩子們臉上寫滿了對她的同情。

周寅面色黯然地楚楚看她,長睫微動,忽然道:“蘭亭,你可以偷偷學。”

沈蘭亭吃驚不已:“什麽?”顯然沒想到向來循規蹈矩的周寅會說出這種離經叛道之語。

談漪漪卻不奇怪,過去阿寅也同她這麽說過。若非如此,她才不能如此堅定地選擇她喜愛的算學。

周寅頓時有些惶恐,很抱歉道:“抱歉公主,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些。”

這話在場幾乎每個人都聽過,是以再聽她這麽說都很自然地接受。

沈蘭亭一拍額頭當即補充道:“我並未怪罪你,只是一時有些驚訝……你會說出這些話。”

周寅羞澀地笑,像是一張未有墨跡與褶皺的白紙:“我希望你開心呀。”

女孩子們略略揚眉,只是看她哄沈蘭亭,又想著公主在宮中束手束腳的確可憐,各自沒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