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送走眾人, 林詩蘊沉默回到靈前,跪坐於蒲團之上,難得有腦袋放空的出神時刻。

靈堂中寂寂, 百炬耀耀。她眼底倒映燭火, 火苗失了顏色像是冷冷清清的秋水。她出神的時候很短, 很快便恢復原狀,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手中還拿著方才許清如給她的紙張。

林詩蘊緩緩將手攤開, 將紙張展開, 其上是娟秀俊逸的小楷, 內容充實詳盡,一看便是用心書寫。

她略覆眼睫去想紙張的來源,許清如。

過去她因家中事情所縛, 不願與任何人接觸來往,生怕她們被自己連累,索性不去理會任何人。除了周寅以外, 她如今想來,自己並不了解春暉堂中的其他人。

對許清如她也略略有些印象, 她以為她是很討厭自己的,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嘴硬心軟。

林詩蘊心中陡然浮現出這麽個詞,指尖在紙張上輕輕摩挲, 心中升騰起些與場景並不相符的笑意。

還有戚杏與談漪漪, 她過去從不知道她們還有這樣大的本事, 也不知道她們這樣善良,分明與她沒什麽交情卻還願意前來助她。

想到最後總離不開兩個字, 周寅。

在阿寅問她是不是與家中幹了幾十年的管家相比更相信她們時, 她第一反應便是那是自然。

她們有相同的性別, 面對相同的大環境, 在一處上學,有一樣的願望,她為什麽會不相信她們而去相信一個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男人?

也不得不承認是她們陪她度過最難熬的第一日。縱然她性子沉穩,但年紀卻並不大,哪怕憑借強大意志將一切安排,心中多少還是有些茫然。然而經她們這麽一趟,她卻看清未來該如何走。她要盡快掌握林家,然後回春暉堂念書去。

接下來好像也沒有什麽可怕之處,只是需要勞心費神一些。

過去她將春暉堂當作暫避家中之處,現在發自內心覺得那裏很好。

然而在第二日林詩蘊以為她們該回宮中去時,卻在天蒙蒙亮又聽說有客來吊唁。她跪坐在蒲團上回頭看去,隔著重重天光只見女孩子們就站在堂外,姿態各異。

林詩蘊跪坐一夜,雙腿發麻,此時毫不講究地扶著棺木大大方方起身,頗驚訝地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你們怎麽來了?今日不該回宮麽?”

許清如見她手上還拿著自己昨日寫得紙張,咽下刻薄的話,將嘴一撇道:“還不是公主。”

戚杏解釋:“公主昨日分別遣人到我們家中言明春暉堂乃是一體,不該放下任何人不管,說等你家事處理完再一同入宮。”

談漪漪在一旁配合點頭。

周寅軟乎乎地靠著許清如站,沖林詩蘊羞澀地笑,像是沾了胭脂的春水般盈盈動人。

許清如比她稍高些,此時被她靠著不敢亂動,只對著林詩蘊警惕道:“我們都還沒用早食,你該不會不管我們吧?”

林詩蘊貌似在考慮要不要管。

許清如睜大眼,不可思議:“你竟然還要再想想!”

林詩蘊罕見地露出個細微的笑弧,雖然微不可查,卻誠然是笑了的:“好。”

談漪漪目瞪口呆,小聲湊過去對周寅道:“阿寅,她是笑了麽?”

許清如同周寅挨得近,同樣聽到談漪漪這話,眼角不由抽抽。

只聽周寅聲音清透:“啊,很好看。”

林詩蘊命昨日受罰後一瘸一拐的管家下令備飯,自己帶著女孩們往水榭走。她走得尚不太順溜,周寅上去扶著她慢慢走。

她還有疑問,不免開口問出:“你們這麽早過來,家中不會責怪麽?”

戚杏頗大氣道:“阿寅想出了個好理由,早料理完你家中事就能早些入宮,家中倒也不反對我們過來見見事情。”

林詩蘊想,又是阿寅。

她擡眼細細看周寅一眼,周寅仿佛沒察覺到她目光一樣,溫柔楚楚。

一並用過飯食,林詩蘊從腰間解下腰牌直接交予許清如。

許清如一愣,微微慌亂:“你做什麽?”

林詩蘊正色:“若你不棄,我想將林家中饋之事暫托於你。”

許清如大驚失色,憤憤咬唇,盯著人看:“你發什麽瘋,我又不姓林,也不是你們林家的什麽人,你怎可將這種事交托給我!”

林詩蘊只伸著手,手中拿著令牌,不說什麽。

周寅與談漪漪、戚杏湊在一處,三人目光靈動地瞧著二人之間你來我往,興致勃勃。

許清如不意動是假的,林家規模不小,掌管一府,且正逢喪事,在旁人看來是棘手無比的事,對她來說卻是莫大的挑戰。但她又不是林家人,林詩蘊直接將管家權交給她算什麽事情。

她猶猶豫豫,最終開口:“你府上的人怎會服我。”她也是給林詩蘊台階下,免得她一時沖動後又後悔。

林詩蘊卻說:“有腰牌在,他們不服也要服。並且,我相信你,你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