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女郎,到了。”駕車的是宮中派來的禁衛軍,聲音含著金戈鐵馬的銳意,頗具有壓迫感。

馬車停穩,周寅一雙眼同時睜開,並沒有什麽惺忪睡意。

外面靜得針落可聞。

妙華先打起簾子從車上下來,感受到那禁衛軍投來的審視目光,後背立時爬滿冷汗,遭風一吹衣裳貼在身上就更冷了。

她都不敢回頭看那禁衛軍一眼,微顫著伸出手自外面為周寅將車簾卷起。她剛伸出另一只手要攙扶周寅,忽然被人搶先。

駕車的禁衛軍理直氣壯地站在她前方伸出手。

一只漂亮得宛如玉石雕砌而成的手落在他掌心。

周寅在車內並不能看見車外情形,一只手落在他掌中時頓了一頓。她優雅而疑惑地從車內探出身子,看到立在車前的少年一愣。

面前的少年手握馬鞭,有著一般少年身上所沒有的血腥氣息。這種氣質說明他手上一定沾過鮮血,還不少。

他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眉眼間是化不去的桀驁不馴。雖然他穿的是禁衛軍的常服,可很顯然他並不是宮中禁衛軍。

僅他腰上佩掛的一塊玉便是禁衛軍百年俸祿也換不來的。

周寅剛想收回手去便被他不容置疑地從車上帶了下來。

“女郎!”她尚未失態,妙華驚呼出聲。

待雙腳落在實處,周寅一張臉已經煞白,看樣子被嚇得厲害,卻還不忘從他手中將手縮回。

偏偏這人惡趣味地捉著她手並不肯放。

周寅眼圈一紅,眼淚往下掉,只是不肯哭出聲。

他一怔,周寅趁機抽回了手,虎口外側是一圈顯眼的紅痕。

明明他不曾使力,她未免太嬌弱。

“女郎!”妙華從他背後逃了出來,關切地捧住周寅的手,“您沒事吧?”

周寅沉默著輕輕搖頭,眼睫一顫顯示出不可名狀的驚懼。

“女郎,轎輦已經備好,請隨我來。”尖細的聲音打破了二人之間結了冰的氣氛。

妙華這才發現朱漆的宮門外還有數名內侍,幾名內侍後是頂華貴的小轎。

“好。”周寅輕聲答應,將手抽回後便不曾再看他一眼。

倒是妙華一直驚懼地望著那人,很為女郎不平。

周寅轉身,在高大嚴肅的宮門下顯得更加柔弱。她彎腰上轎,消失在轎簾之後,一張轎簾終於將那人似乎能燙傷人的灼熱目光隔絕。

轎子被擡入宮門,沒擡轎子而留在這裏的內侍點頭哈腰地簇擁到尚看著宮門出神的少年身邊。

“崔小將軍。”

崔驁握著馬鞭的指骨泛白,不甘發問:“她為什麽怕我?”

“這……”內侍們心說誰不怕你,到嘴邊卻變成了,“咱們也不懂這些,興許是女郎太嬌氣了?”

崔驁是先大將軍的獨子,大將軍守國門戰死疆場,僅留下這麽一點血脈。陛下特意將崔驁從邊疆接入宮中與諸位皇子一同教養,對他比對諸位皇子還要縱容。

他們自然不能說崔驁半點兒不好,只好在周寅身上找借口。

崔驁壓下眼睫,想到她的手被一抓就會紅,眼中戾氣隨之壓入眼底。

是挺嬌氣的。

沒想到這次攻略目標是這種類型,少見。

……

因著被那個莫名其妙的人耽誤,周寅是最後一個到的。

晉陵公主是當今陛下最疼愛的女兒,住在宮中盛景分金鏡旁的玉鉤宮中。

“分金鏡”與“玉鉤”皆出自李賀的《七夕》一句“天上分金鏡,人間望玉鉤”。在宮中,分金鏡是面鏡子似的小湖,日光正盛時湖面便像被光照的鏡面那樣閃爍著粼粼金光。

分金鏡的泉眼便在玉鉤宮中,晉陵公主住處華麗之余更是別出心裁,可見聖寵。

轎子直接擡到玉鉤宮的主殿一顆珠外。若要周寅自己步行,便走一個時辰也走不完一個玉鉤宮。

一顆珠中,晉陵公主沈蘭亭錦衣華服,高坐於主座之上。下方端莊坐著四個與她看上去差不多年紀、美得各有千秋的女孩子。

一群人說話都輕聲細語,儀態得體。至於談論內容,自然是遲遲未到的周寅。

“還差一位女郎,這麽久未到,實在叫人擔心。”

“可不是嗎,咱們這裏到的最早的是戚姐姐吧?她都來了一個多時辰了。”

“也不知是出了什麽事。”

……

女孩兒們都很有涵養,無論是不是想對周寅使壞,嘴上都很關心她。

沈蘭亭以手支頤,聽著眾人談話走神。她不大高興,周寅來得好慢,叫她等了好久。

“周女郎到。”像是知道沈蘭亭心中急躁似的,老天終於將周寅送到,由門外內侍高聲唱道。

不止是沈蘭亭,坐著諸人都精神一振。可算到了。

坐在這裏的各位女郎多少有些交情,再不濟也是點頭之交。因她們都是貴女,出身顯赫,各家多有來往,無論筵席還是詩會,都有碰面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