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小兔崽子你好,展信佳。(第3/4頁)

誰也不敢搭話,默默地過來把案卷拿走了。

簽完案卷,江煥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開始在過道裏走來走去,“嫌疑人呢?筆錄呢?結案報告呢?這個月的值班記錄匯總表呢?”

他悶著頭,一口氣處理完積攢了好幾天的文件,直在辦公室呆坐到了淩晨,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警員們怕他出事,寸步不離地跟著,誰也不敢走。

良久,江煥如夢初醒一般,突然擡起頭,“你們怎麽不下班呢?”

他誰也沒看,自顧自地收拾了辦公桌,拿好鑰匙和手機,關燈,鎖門,打卡,徑直下樓。

跟在後面的警員,直到親眼見他進了家門,才紅著眼睛離開。

推開路鶴裏家的門,江煥像往常一樣換了自己的拖鞋,低著頭說:“我回來了。”

房間裏空蕩蕩的,連回聲都沒有。

桌子中央,放著一個牛皮紙信封,江煥走過去,摸了摸,裏面是一封信。

他像燙了一樣縮回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拆開那封信,而是轉身走進了廚房。冰箱冷凍室裏,還有路鶴裏買的排骨。江煥在冰箱前盯著那包排骨,愣怔不動,直到冰箱門開始報警,才把凍成硬塊的排骨拿出來。

他垂著眼睛,站在廚房裏,做了一鍋排骨湯。家裏沒有玉米,沒有蓮藕,也沒有紅棗,他就做了那樣一鍋光禿禿、油花花的排骨湯,然後盛了兩碗。

冰冷的餐桌上放著兩碗排骨湯,突兀地冒著熱氣。江煥獨自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喝。

一口,又一口。

怎麽這麽鹹呢。鹽是不是過期了。

他一邊喝,一邊嗆咳,到最後幾乎幹嘔了起來。

江煥站起身,走到廚房翻了翻那包鹽,看了一眼保質期。沒過期,那一定是買到假貨了。

他把鹽整包丟進了垃圾桶,又回到餐桌邊坐下,一動不動地低頭盯著那個一口湯都沒有動過的碗。

掛鐘滴滴答答,窗外風聲呼嘯。

江煥就這麽呆呆地坐著,時不時地望向門口,等著一個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人。

良久,仿佛有一個悠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煥的大腦漸漸清明起來。

路鶴裏犧牲了。

他不在了。

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一瞬間,強忍了四天的淚水就像開了閘的洪流,忽然毫無預兆地滂沱而下,一串一串,一片一片,撲哧撲哧地落進湯裏。

江煥蜷坐在椅子上,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雙手抓著頭發,喉嚨裏暴發出越來越大的嗚咽聲,很快就變成了完全壓抑不住的嚎啕,漸漸撕心裂肺,歇斯底裏,最後變成了瘋了一般的嘶吼。

他的眼前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到,恍惚間胳膊一拂,桌上的瓷碗被打翻落地,錚然碎裂成片,排骨湯四處潑灑,油星濺了一地。樓下有鄰居推開窗戶,向上探頭,發出憤怒的咒罵。

江煥喝醉了一樣搖晃幾下,撲通跌坐在地上,牙間咬著脖子上的那枚彈殼,一下一下用額頭撞著墻面,直到嗓子啞到完全發不出聲音,絕望的嗚咽依然在深夜的小屋裏泣血般震顫不絕。

眼淚似乎已經流幹,空洞的雙眼就像幹涸的河床,沒有焦點地盯著墻面。

江煥蜷著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瞬間幾乎想爬到樓頂跳下去,讓那顆抽痛到窒息的心臟摔成爛泥,讓它不要再這樣跳動地撞擊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經,讓它不要再這樣無情地撕扯他身上的每一寸血肉。

夜,好長。好冷。

比海水還冷。

他有傘嗎?那天的雨好大。

直到窗外東方發白,一只蒼白的手哆嗦了半天,終於拿起了桌上的那封信。

——

小兔崽子:

你好。展信佳。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幹了一件挺不是人的事,扔下你先死了。

我不敢想,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是什麽心情。一想到這個,我的手都抖,字也寫不下去。但你給我寫了311封信,我總不至於連一個字都不給你留下,就這麽拍拍屁股走。

這房子是我買的,貸款還完了,房產證和鑰匙在書架上,我沒有家人,留給你吧。過幾年再賣,附近要修地鐵站,會升值的。

到冬天了,給你買了件羽絨服,別臭美穿什麽羊絨大衣,哪有羽絨服暖和,掛衣櫃裏了,記得拿走。跟你的毛衣一個牌子,16800呢,操,也太他媽貴了吧,資產階級的生活就是腐敗。但老子想想,錢留著也沒啥用了,就給你買了。媽的,這麽貴,給老子多穿幾年。

我的兩張銀行卡都在這,紅的這張裏面有3000萬,是裴子卓打給我的贓款,幫我上交。另一張是工資卡,裏面沒錢了,要是警隊還認我,發了撫恤金你幫我轉給齊校長,上學的時候他資助過我。替我說聲謝謝。

那破彈殼別戴了,睡覺的時候不硌嗎?找一個愛你的人,像愛我一樣愛他。早點忘了我,別留這些有的沒的東西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