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們只是好朋友。

三天後, 路鶴裏的發熱期徹底結束。這三天裏江煥買回來的各種衣服、零食、水杯什麽的用具,已經快把這個十平米的小房間塞滿了。臨退房前,路鶴裏環視這滿滿一屋子的東西, 都替他心疼錢。

“不要了吧。”江煥在他身後說, “帶回去太麻煩了。”

路鶴裏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對馬克杯上。那是江煥一時犯傻買回來的情侶對杯,一藍一粉,上面印滿了小心心、小泡泡, 造型廉價俗氣, 圖案印刷粗糙, 9塊9倆再送一對勺子都不一定有人要的那種。當時江煥在路邊的小地攤上看到,莫名就走不動路, 偷偷摸摸買回來, 試圖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在路鶴裏平時喝水的地方。

路鶴裏發現之後,差點當場砸在他腦門上。但是他之前喝水的玻璃杯讓江煥扔了,忍了半天,還是自暴自棄地用那個杯子喝了水。只不過他堅決不肯碰那只死亡芭比粉, 搶了裏面藍色的那個。江煥也不計較,187的警隊大隊長, 穿著黑色無袖背心和迷彩作訓褲, 露出肌肉健碩的肩膀和肱二頭肌鼓起的手臂,用滿是槍繭的手指握著那只粉色小心心杯子喝水, 一天要喝八十次。

“變態。”路鶴裏看到後, 評價道。

現在要走了,注意到路鶴裏的目光在杯子上停留, 江煥踟躇道:“杯子要帶走嗎?”

路鶴裏翻了個白眼:“不要。”然後就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了。

江煥退房回來, 路鶴裏已經收拾停當在門口等著了, 見他過來就直接轉身下樓。江煥借口關窗戶, 想趁機進屋把那對杯子順走,卻見本來放在一起的杯子少了一只,只有粉色的那個形單影只地留在桌上,路鶴裏那只藍色的已經不見了蹤影。

江煥一怔,默然半晌,把粉色的那只揣在兜裏,關門走了出去。

定州是個小城市,經停這裏的火車,還是那種最老式的綠皮普速列車。從定州到首都市的車程有1個小時多點,老式車廂裏擠滿了乘客,擠擠攘攘,過道裏橫七豎八地堆著行李包、麻袋,甚至扁擔。各種各樣的口音吵吵鬧鬧,此起彼伏,夾雜著小孩的哭聲、父母罵孩子的吼聲、附近乘客的抱怨聲、公放的泡沫劇台詞,還有不同人打電話的聲音。嘈雜,混亂,卻也充滿了平凡市井的煙火氣和世俗氣,能夠把人一下子從硝煙彈雨、宦海旋渦中,拉回油鹽醬醋茶的人間塵俗。

路鶴裏和江煥並肩坐在座位上,周邊如此紛擾,心情卻都是難得地寧靜。他們沐風櫛雨、披肝瀝血,守護的不正是這些人間煙火嗎?

當然,人間煙火也不都是好聞的。沒一會兒,不知道同車廂的哪個乘客泡了泡面,紅燒牛肉的油膩香氣混合著汗味、麻辣雞爪味、腳臭味,形成了一種令人頭暈反胃的味道。

裏座的路鶴裏做了一個很明顯的屏息動作,江煥注意到後,從靠過道的座位起身,越過他的頭頂,一手撐著車廂璧,一手去開車窗。

他站著俯身,路鶴裏坐著,腦袋幾乎是埋在了江煥的胸膛裏,熟悉的氣味和感覺籠罩下來。也許是這幾天太過親密,路鶴裏沒有覺得不舒服,甚至有一種源自身體本能的沖動,想要伸手抱住那個肩膀,靠上去。

車窗被擡起,新鮮的空氣帶著小麥香湧入,那種令人窒息的氣味消散開來。江煥坐回座位,依然坐得筆直筆直,肩背都是一條直線,周圍的都以為他是一個休假回家的現役軍人。路鶴裏的眼睛望著窗外金燦燦的麥田,身體不由自主地朝他貼了貼。

老式綠皮車的座位本就狹窄擁擠,兩個大男人坐著,難免挨肩擦肘,這一點細微的挨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江煥沒動,沒靠近過來,也沒挪開,連眼睛都還是盯著前面,只有睫毛輕輕地顫了顫。

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不算長,但路鶴裏是一個很容易犯困的人,不知不覺就打起了瞌睡。被列車到站的廣播驚醒時,他發現自己的腦袋正擱在江煥的肩膀上。

路鶴裏條件反射地把眼睛閉回去,呼吸亂了一瞬。

他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是裝作若無其事地睜眼下車,還是等江煥把他叫醒。首都站是這列車的終點站,周圍所有的人都在吵吵嚷嚷地下車,呼朋喚友、搬動行李的聲音嘈雜聒耳,經過過道的人時不時就會撞上一下江煥的肩膀,但江煥一動不動的,仿佛也睡著了一樣。

“小夥子,到站啦!”路鶴裏聽到一個大媽的聲音在提醒江煥,“把你媳婦叫醒吧。”

路鶴裏感覺江煥的肩膀輕微地動了動,似乎是擡了一下頭,然後一個很低的聲音說:“謝謝。讓他再睡會兒。”

路鶴裏緊緊地閉著眼睛,努力平復著自己愈發混亂的呼吸頻率,以免江煥發現他在裝睡。不出十分鐘,乘客陸陸續續都下車了,耳邊紛亂的聲音漸漸變少、變遠,直到一片寂靜,空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