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別推開我

程思稷轉醒時,天剛擦亮,只動了一根手指,江新停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快步走到床頭櫃邊倒水。動作看上去像受驚的小動物,一副剛從深思裏將自己拉出來的魂不守舍的模樣。

“溫的,可以直接喝。”江新停遞過去,手指空下來之後又飛快地蜷起來垂在腿側,像犯了錯,帶著討好。

程思稷接過水,就著晨曦看清江新停眼下的淡青和眼眶的緋紅。

小家夥覺是一點沒睡,還哭過。

程思稷皺了皺眉,又將水放下,牽著江新停的手將他扯近:“跟我說說,為什麽哭。”

江新停好不容易止住的,現下眼底的熱意又泛上來,他挺恨程思稷這樣,自己躺在病床上,還悉心照顧他的情緒。

語調又沾上哭腔:“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程思稷知道他說的是腿傷,幹咳了兩聲,還負隅頑抗:“離婚以後的事,和你沒有關系。”

“別騙我了。”江新停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眼睛,“紐約受的傷,對嗎?”

程思稷愣怔片刻,半晌又猜到始作俑者,無奈失笑:“這個付嶼……”

“你為我找醫生,我還要跟你離婚。你受傷最重的時候,我一點也不知道。哪怕這次碰上面了,你還是不說。”江新停聲音已經抖得很難辨認,需要費力才能聽清,“程思稷,你怎麽這樣啊。”

重重抽出一口氣,江新停甩開程思稷的手,從齒縫裏擠出一句:“混蛋!”

再氣憤,再咬牙切齒,再怪他將自己陷入這種忘恩負義的境地,卻好像也只能說出這兩個字,表面上是罵他,實際上是罵自己。

程思稷艱難擡了擡上半身,坐直身體再傾身牽回江新停的手:“不告訴你,就是不想你像現在這樣。”

“江新停,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愧疚。”

老實說,如果當初他並沒有身陷危局,他不會這麽輕易同意離婚。他就如同一匹狼,會誓死守衛自己的領地。而他最終放手,也並非出於多麽崇高的動機,他只是認為,江新停隔山隔水都要提的事,想必很迫切,考慮得很清楚,如果這是江新停需要的,而他又確實無法再庇護他、飼養他,精心照料他,那麽讓一只鳥兒繼續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將它放生。

他做事之前,慣於權衡利弊,這是他為江新停可以考慮到的所有,也不認為江新停需要對此付出歉疚的情緒。

而再次久別重逢,就是江新停的奪冠夜,他重披星光,有志同道合的夥伴、有光明的未來,事實證明,結束這段婚姻是明智之舉,離開他以後江新停如獲新生。程思稷本就做了放手的準備,沒想過要拿三年前的意外去攪亂江新停的心緒。

結果後來得知小孩兒這些年的艱難,想到他過得不好,就又忍不住插手他的人生,復婚的念頭萌發,卻又不想拿自己受傷的事當砝碼,他就想江新停別因為覺得虧欠,只是單純地考慮,要不要重新回到他身邊。

江新停鼻腔堵塞,有點說不上來話,斷斷續續地往外蹦字:“那你需要什麽,你總要說一點。”

程思稷的眉間剛皺起一些,江新停太了解他,立刻又吸著鼻子強調:“不是補償,不是的。”他將上半身埋在程思稷的被子上,頭輕枕在他胸口,囁嚅道:“我就是想……程思稷,你別總逞強,讓我也寵寵你吧。”

程思稷的眼底漾起一泓柔和的波瀾,擡臂支起他的下頜,指腹扣著他的後腦和他接吻,顧及他換不了氣,只淺淺親了一會,程思稷看著他通紅的眼睛說:“這就是我需要的,你已經還了。”

第二日的時候,程思稷就已經有些在病床上呆不住,可是檢查開得多,針沒打完,暫時還不能出院。

早上江新停先給他剃了須,動作有些生疏,但好在之前常做,撿起來也快。程思稷看著鏡中,江新停深灰色的發長長了一些,散在眉上,頸間戴著那根失而復得的黑色choker,垂著眼睫,很認真地在他臉頰上破開泡沫,看起來有幾分叛逆少年為他馴順、洗手作羹湯的意味,說不動心是假的。

說起來江新停初來他家的時候,也沒什麽伺候人的經驗。在家被江岷慣著,出來也是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愁,衣服洗串過色,給程思稷剃破過臉,領帶打得一團糟……後來全憑著與生俱來的靈巧和對程思稷的上心,一點一點學,跟鄭姨請教過,自己上網也搜。

程思稷記得離婚以後他回到得觀別苑,有一次無意間打開網頁的搜索記錄,全是江新停搜的諸如“晚橙什麽品種最好吃”“高奢腕表修理門店”,最末的一條他搜的是“TH840”。那是程思稷赴美的航班號,他想掌握他具體的落地時間。

說是說不在意了,也好像想好了要離婚,但挺奇怪的,就像拌了嘴回家時也會帶上菜一樣,江新停一鍵一鍵敲出來的,乍一看天馬行空,仔細一看全是程思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