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向前看

呼吸漏一拍。

但由理智很快續上,又變急促。

江新停迅速掛斷電話,擡起頭環顧四周,故作輕松地笑:“怎麽樣?來自前任的默契,是不是還可以?”

沒有人敢接茬,直到Koi先打破沉默站起來,拍拍茫然失措的邵駿和於樂樂的肩,低頭叮呤咣啷地收拾起竹簽和酒瓶:“洗洗睡了,走吧。”

局熱絡絡地起,又涼薄薄地散,江新停站起身,走進洗手間,用冷水澆臉。

酒意消散一半,在激烈的水流聲中,江新停思緒紛亂,耳畔久久回蕩程思稷低沉的嗓音。

那三個字,他這麽輕易就說出來了。

江新停確認,程思稷知道這是一場遊戲,也正因為明知一場遊戲,程思稷才會說出六年來他從未說過的話。

就是對江新停來說這麽重要的一句話,離婚三年後被程思稷像玩笑一樣擲在眾人面前,放大他的狼狽,公開他的求而不得。

擦手的時候,拇指指側刺痛,舉起對燈細看,一根纖細的竹刺劈入,源自剛剛他掰斷的竹簽。

都說十指連心,果然心臟裏某個位置也是在痛的。

三日後,和WK戰隊的友誼賽,地點在十五公裏外的新銳體育館。

8排14座。江新停將預留的座位號發給程思稷,上一條消息還是那天晚上的通話記錄,總計時長2分15秒。他坐在椅子上,用手機一角抵在桌面上轉著玩,夕陽凝在金屬外殼上,像鑲嵌一顆紅色的寶石。

等了兩分鐘,手機屏幕亮。程思稷回復一句“好”。

Koi正在扯鞋跟,隨口問江新停:“去奧地利的集訓,你考慮好了嗎?”

前兩天戰隊申請到一個去歐洲參加集訓的機會,江新停還在猶豫。

“沒有。我再想想。”

“機會挺難得的。”Koi看他隊服還沒換,又拍拍他的肩,“你快點收拾,我先下樓,跟司機說一聲,讓等等你。”

江新停應一聲,換了衣服,將鍵盤裝進背包,坐電梯到一樓,Koi在車邊沖他招手,他正要快步跑過去,突然從訪客區走過來一個人擋在面前。

一開始因為逆光,江新停沒能辨認出,等視線重新聚焦,他臉上的血色褪盡了。

“媽?”太過震驚,以至於江新停脫口而出。

“如果我沒記錯,你們已經離婚了。”沈繡施施然開口糾正。

三年不見,沈繡的發還是染得烏黑,梳理得一絲不苟,她身高並不高,但大衣合體,顯出超越這個年齡的氣質。她上下打量江新停如今做派,深灰色的發,鬢發下欲蓋彌彰地藏一對耳洞,骨骼愈發展開,下頜生出棱角,因為清瘦五官比三年前更顯得冶麗動人。她臉色愈發不善。

“抱歉。”江新停平復過心情,又重新喊一聲,聲音不自覺低下去,“沈阿姨。”

盡管他明白他現在沒有必要在她面前低眉順眼,但這行為規範早已刻入骨血。他習慣伏低,為了討二老的喜歡,也希望討好程思稷,讓他不至於夾在中間難做。但不管他怎麽裝賢良淑德,他依舊不是沈繡會喜歡的那種端方穩重的孩子。他像一枚廉價萬花筒,你不會知道下一轉會轉出什麽圖案,而沈繡要的,是流水線上下來的款式高貴的黃金。

“聽說你和小程又見面了。”沈繡直奔主題。今早程秉遊同其他股東閑聊,發現程思稷在動彩虹soho的主意,再跟付嶼確認,果然有舊情復燃的苗頭。沈繡沒忍住,直接就殺來了。

“嗯。”江新停在褲沿碾了一下掌心的汗,擡起頭,“圈子太小,跟程總避不開。”

倒是挺有分寸的答法,沈繡臉色緩和:“我們態度你是知道的。已經被驗證過的錯誤,就別再犯。”

“小麒,我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三年過去了,都向前看好吧?”

江新停無話可說,又禁不住想搓無名指上遺留的婚戒的戒痕。他沒有父母,也曾真心把程思稷的爸媽當做自己的爸媽,現在“自己的爸媽”對他說,他們不要他回來,要他向前看。

繼“孤兒”之後,他再次淪為“棄子”。

看江新停不說話,沈繡從包裏拿出一張卡:“當初離婚你一分錢也沒要,我們程家也不是不講舊情的人,你要是生活困難,這個你拿去,但別再找我們家小程了。”

江新停擡眼看向玻璃門外,車裏的隊友紛紛看過來,有的立在門邊,有的趴在窗沿。在短暫的出神中,他們由人類變成吞噬一切的水流,最後幻化成一雙雙圓睜的眼睛,好奇的,戲謔的,不屑的。

巨大的恥辱感淹沒了他,他太陽穴突突地跳:“沈阿姨,第一次見面時我說過的話,我現在還放在這。”

“是程思稷跟我求的婚。”

江新停露出沈繡最討厭的混不吝似的笑容:“反倒三年前提出離婚的人是我,為什麽您會覺得是我要粘著程思稷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