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3/7頁)

但蕭成煜卻能從其中看到她的憤怒。

越是會咬人的狗,發怒之前越是平靜,從來不會狂吠。

蕭成煜突然問:“你生氣了?”

沈輕稚積攢的情緒被蕭成煜突然打斷,她微微一怔,下意識擡頭看向蕭成煜。

這一眼,就讓沈輕稚看到他眼眸中同樣隱藏的憤怒。

母親被人暗害,論誰都不能平淡處之。

沈輕稚突然湧起一陣沖動:“是,我是很憤怒。”

她迎著蕭成煜的目光,一字一頓說道。

“我憤怒這些人不顧娘娘多年慈悲天下的仁善,憤怒他們忘記娘娘鼎力國祚,養育皇嗣的艱辛,更憤怒……”

“更憤怒他們明知若事成,朝野內外又是何等局面。”

“他們沒有想過若朝堂動蕩,黨羽傾軋,被傾軋者一家老小當如何?因政局動蕩而民不聊生的百姓又當如何?”

“我憤怒他們太自私了。”

沈輕稚如此說道。

沈輕稚這幾句話,已經比許多未進入官場的讀書人有遠見得多。

她看的不是宮裏這一畝三分地,也從來不是什麽嬪妃之間的恩寵爭奪,她看的是每個人身後所代表的利益,看的是朝野內外的形勢。

她看得很清楚,清楚得讓人驚訝。

作為一個孤兒出身的普通宮女,她能進入坤和宮侍奉娘娘讀書,不過就因她認得幾個字。

她識字,卻不知字句何意,據她自己所說靠的都是死記硬背。

蕭成煜很知道母親的性格,她若看中誰,一定會悉心教導。

這四年沈輕稚在坤和宮,一定得了皇後親自教導,她的見地和眼界遠超旁人。

就從她在春景苑中恰到好處送出那個荷包開始,他就應該知道她的心正,眼寬,聰慧非常。

常人所不能及。

即便是門閥世家出來的千金小姐,大抵也不過如此。

僅僅四載,沈輕稚便有這般見識,足見其是個好苗子。

蕭成煜聽完沈輕稚的話,舉起杯盞淺淺抿了一口,茶杯中的茶湯清亮淡雅,品之有青松之意,意蘊深長,回甘不忘。

沈輕稚閉上嘴,這一大段說完也略有些羞赧,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不再開口。

蕭成煜把茶盞放回桌上,適才開口:“你說得很好。”

沈輕稚猛地擡起頭,那雙紅得好似兔兒的眼眸正閃著星光,一臉期待地看著蕭成煜。

蕭成煜差點就被她的目光引去心神。

他輕咳一聲,又道:“你說得很對,朕也如此想,不過……”

蕭成煜微微一頓,轉頭看向皇後紫檀長桌後掛著的青山如松掛畫,然後才繼續道:“不過你並未看到全部。”

蕭成煜聲音很輕,也很淡:“大楚立中原沃野之地,地大物博,物產豐富,覬覦這塊肥沃土地的人不少。”

“畢竟,從開國至今,國祚已延續將近一百五十載,在森嚴的宮規和政令之下,那些看不見的蛀蟲積少成多,逐漸開始啃噬大楚。”

沈輕稚聽得眉心蹙起,越發嚴肅起來。

她確實沒想到,蕭成煜借由這麽一件事,看得如此深遠。

沈輕稚自己看不到,卻倒也不沮喪。

她也吃了一碗茶,然後給兩人續上,才道:“陛下,妾身居後宮,得皇後娘娘細心教導,又有陛下點撥,能想到這些已是不錯。”

沈輕稚臉皮倒是很厚,直接誇贊起自己來:“妾以為,自己不比那些世家出身的千金差。”

她說完,倒是還挺驕傲地昂了昂頭。

蕭成煜本來因皇後突然被謀害而滿心怒火,方才周院正仔細說了這病能治,而且也並未實際傷害皇後身體,蕭成煜這才平息少許。

現在同沈輕稚說了會兒話,又見她這得意洋洋的小模樣,蕭成煜心中最後那點火氣也散了,微蹙的眉心也跟著松開,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

一瞬間,好似風雪融化,冬去春來,讓人不再跟著一起心驚膽戰。

沈輕稚幾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蕭成煜當太子的時候就很嚇人了,現在做了皇帝,身上氣勢更勝,沈輕稚是經過大風大浪,才不會在他面前露怯。

而且,蕭成煜也不會隨意對身邊親近人發脾氣。

這一點就很好了。

沈輕稚臉上也略微有了些笑意,她眉眼彎彎,沖蕭成煜柔聲道:“陛下,娘娘這裏出了事,是我侍疾不謹,未完成陛下之口諭,還請陛下責罰。”

她這般可憐兮兮,便是冰冷冷的鐵人也要心軟。

蕭成煜淡淡看著她,知道她這是放心了,才來撒撒嬌,說一些軟話,便也沒有吊著她不松口。

“此事並未你之過錯,後續之事你辦得很好,若非你機靈聰慧,母後若當真吃下一整碗藥,後果才不堪設想。”

沈輕稚也覺得有些後怕。

她眯了眯眼睛,繼續柔聲問蕭成煜:“陛下,涉及此事的所有人,臣妾以為當要嚴查。除了那兩個宮人和齊光姑姑,今日熬煮湯藥,呈送湯藥之人,甚至坤和宮上下都不能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