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哭靈是有技巧的,比如現在哲親王在宣讀遺昭,下面跪著的王公大臣們不能不哭,但不能哭得太大聲,要那種悲悲切切的哭聲,才能讓眾人聽清哲親王的聲音。

此刻宜妃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太極殿中眾人一時間都忘了哭,甚至有的本就年紀大了,這一嚇差點背過氣去,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蕭成煜頭都沒擡,他平靜跪在禦座之前,似全無聽見。

在場眾人只有蘇瑤華坐在椅子上,這是大行皇帝的口諭,皇後體弱多病,不讓皇後給他跪靈。

此刻,蘇瑤華鳳目微瞥,那雙淡漠的眼眸便落到宜妃身上。

馮覓兒身上微微一顫,曾經在蘇瑤華宮中做宮女時的記憶突然翻湧上來,令她心中生寒。

但片刻之後,身為繼皇帝生母的底氣重新爬上她的心頭,馮覓兒張口,想要繼續發問。

就在這時,皇後蘇瑤華突然開口:“宜妃,大行皇帝靈前,要虔誠恭謹,莫要信口胡言。”

“若你不知要如何說話,那就閉嘴。”

蘇瑤華從來沒在外人面前發過火,她一直都是溫婉賢淑的皇後娘娘,她是一國之母,胸徑廣闊,慈悲天下。

但這幾個字,卻能讓人聽到她心中的怒火。

馮覓兒到了嘴邊的話突然就不敢說了。

蘇瑤華不給她機會,看了一眼張保順:“張大伴,宜妃悲痛過度,心擾迷症,言語癲狂,不宜為大行皇帝守靈,便讓她去奉先殿祭告祖先,為皇帝祈福。”

她這裏說的皇帝是蕭成煜。

張保順異常聽話,他對著宮門口等候多時的黃門一招手,便有兩個身強體壯的嬤嬤上前來,一個捂住宜妃的嘴,一個攙扶著她往外走。

宜妃來不及掙紮就被拖走,整個過程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蘇瑤華面容和緩下來,她低下頭,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對哲親王道:“哲王叔,您請繼續。”

之後就是對諸位朝臣的安排,內閣暫時不動,依舊由張節恒率領其余六位閣臣鼎力國祚,念在幾位閣臣、宗室及幾位老大人年事已高,每日只哭靈半日即可,不用整日跪拜。

這一封遺昭長長一卷,是弘治帝斟酌多年,最終用了一整日書寫而出,字字句句皆是對大楚國祚的鄭重。

一般而言,新帝繼位時是由新帝冊封先皇後妃,但因蕭成煜出身特殊,又因幾位後妃皆是世家門閥,弘治帝為永絕後患,直接便在遺昭裏冊封了所有後妃兒女,這樣就不會有人置疑蕭成煜枉顧生母生育之恩,說他不孝。

他當年要留下宜妃,為的是皇後的名聲,既然留下了,就不會再對她出手,而此時他即將故去,也得給兒子留一個好名聲。

反正他人都死了,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還評議不到史書上面,後世人如何看他他也不知,又為何要在乎?

他之前給蘇瑤華的承諾便是這個。

他這一輩子只會有一個妻子,即便是兒子的生母,也不能做他的皇後,便是太後也不成。

當然,他也是為了杜絕宜妃幹政的風險,杜絕宜妃憑借太後的身份為難蕭成煜,讓在孝道面前進退維谷。

弘治帝這封遺昭,除了少數幾人,幾乎是皆大歡喜。當然太極殿這麽多人,沒有一個敢當面笑出聲來,皆是悲痛欲絕的。

待得遺昭讀完,哲親王便沖蕭成煜行禮:“太子殿下,事權從急,家國天下都要有主君臨政,老臣懇請殿下以國家大事為重,先以繼皇帝之位,後率王公大臣給大行皇帝守靈。”

蕭成煜當即便道:“父皇靈前怎敢自專,萬不可提前繼位。”

之後張節恒、蘇長澤皆出列勸解,三請三辭之後,蕭成煜才站到寶座之前,讓張保順把皇帝常服穿戴在身上。

在大行皇帝靈前,蕭成煜高高站在寶階之上,接受王公大臣三叩九拜之禮。

眾人齊呼:“恭賀陛下繼承大統,陛下千秋萬代,國祚昌齊。”

跪拜之後,蕭成煜才斂眉開口:“遵父皇聖諭,宮內只行二十七日國喪,停靈於正陽殿,按制進宮守靈。國喪之後宗室朝臣婚喪嫁娶皆不限,民間不必行二十七日,明日起服國孝三日即可,切勿擾民。”

下首大臣口中稱是。

繼位與守靈之事安排妥當之後,蕭成煜才覺得自己將喘過氣來,他垂眸斂眉看向下首跪拜的眾人,這才道:“明日以三位王叔為主祭,主持國喪守靈事宜,宗人府協辦,今日各位愛卿不必留於宮中,回家歇息便是。”

剛剛當上皇帝的蕭成煜,比他做太子時要溫和得多。

無論下面的朝臣是否甘心,宗室的皇叔,年少的弟弟,門閥出身的母妃是否願意,他以嫡長子身份,以太子繼承國祚,誰也說不出個錯來。

待得眾人迅速離宮,蕭成煜才來至蘇瑤華身邊:“母後,兒子送您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