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守過了歲,對於小宮女們來說,就算是又熬過一個年頭。

大年初一這一日,她們能有個難得的休日。

貴人們比她們可要忙得多,身邊都是姑姑和大宮女們在伺候,也輪不到她們,倒是能有些閑暇時光。

因此過了子時,她們也不想散,依舊圍坐在一起吃茶談天。

儲秀宮的雜役宮女足有六個,洗衣洗碗、搬水掃洗庭院、巷道和回廊都是她們的活計,往日還要同黃門換班值夜,輕易閑不得。

這會兒能放松玩鬧,自然也很珍惜。

有三個年紀大些的,都尋了同鄉去吃酒,剩下的三個便留在儲秀宮,除了三妞和小蝶,還有一個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多丫。

她們的名字無人在乎,姑姑們也沒給改,叫什麽的都有。

這個多丫平日裏便沉默寡言,顯少說話,守歲的時候一直在邊上嗑瓜子,眾人倒也沒管,這會兒倒是問:“宜妃娘娘給陛下送雞湯,然後呢?”

她竟還在想剛開始的那一句新聞。

雜役宮女大多都是流民出身,比沈輕稚她們這樣每年采選時入宮的不同,往常是宮中實在無人做苦役,尚宮局便會去棚戶區選人,她們一入宮就是雜役宮女,沒有出宮的妄念,少數運氣好的能被姑姑們賞識,也可往上晉升,也有能當上女官的。

但大多數都沉默地在宮裏忙碌,做著宮女們也不願意做的活計。

沈輕稚她們只在內殿忙活,擦擦花瓶擺件,侍弄些花插香爐,雜役宮女就只能風吹日曬,在院子裏擦地潑水,拔草洗衣,幹的活都很累人。

又臟又累的活,只能她們幹。

但誰沒有當貴人的心?

若多丫不吭聲還好,她這一吭聲,就連沈輕稚都忍不住往她臉上看了一眼。

大楚歷一百四十四年,由於宮規對宮妃出身並不限制,歷史上宮女出身的宮妃不計其數,甚至有的能做到皇後,但雜役宮女出身的宮妃,一個巴掌數的出來。

可誰沒有當人上人的心?整日裏風吹日曬地忙活,沒有念想,沒有未來,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人人心裏都會生出些不切實際的期望來。

沈輕稚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她才發現多丫長得著實不錯。

她是那種羞澀的小家碧玉,粗一看不打眼,若仔細瞧了,卻能看出她五官精致,根底是很不錯的。

難怪,她也有了些心思。

旁的人不知道看出什麽,但林盼卻也跟著說:“就是,三妞,你趕緊說給我們聽,後來怎麽樣了?”

她開口,就意味著她也看出來了,這是在給多丫打圓場。

林盼這個人當真是八面玲瓏,就連雜役宮女的臉面也要幫著圓,倒是會做人。

三妞看了看她,這才道:“宜妃娘娘是什麽出身,這個不用我多說,姐姐們肯定有所耳聞,早年確實是不行的。”

“但今時不比往日,她畢竟誕育大殿下,又有皇後娘娘心慈,賞了她四妃之位,這十幾年經營下來,在盛京之中倒也有了些臉面。”

宜妃代表的馮氏,漸漸在盛京站穩了腳跟。

外面的事,三妞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她只能說一些宮裏的傳聞:“聽說宜妃娘娘經常去幹元宮求陛下開恩,前幾日那一次,好像是給娘娘的一個堂侄求差事,但陛下沒應允,宜妃娘娘便去尋了大殿下鬧。”

宮裏頭只有宜妃娘娘的新聞最多,但都沒什麽好事,不是求了陛下被拒絕,就是找大皇子吃閉門羹,似沒什麽人待見她。

沈輕稚卻覺得,事實並非如此。

三妞就道:“也是前幾日,大殿下回宮看望皇後娘娘,被宜妃娘娘半路攔住,說了好一會兒話,大殿下也是心軟,下午就去了幹元宮,似是幫她求了陛下。”

她如此說著,語氣裏都帶了同情。

“陛下自不好同宜妃發火,大殿下這是撞到槍口上,被陛下好一頓訓斥,末了還命皇後娘娘好好管教大殿下,說他性子太過柔和,無男兒氣血。”

這話也不知道是怎麽傳出來的,一字一句仿佛都是親眼所見,傳得跟真的似的。

沈輕稚垂下眼眸,盯著茶杯中漂浮的茶葉看。

長信宮裏這些事,倒是比大夏宮中還要精彩紛呈,這些大戲唱下來,也不知最後是什麽樣的結局。

對於她來說,卻比以前要有趣得多。

小宮女們一聽說大殿下受了罰,立即就心疼起來,七嘴八舌說宜妃娘娘不念兒子。

倒是付思悅沒跟著她們念叨,只若有所思地問:“那最後呢?”

沈輕稚看了她一眼,淺淺勾起唇角,付思悅這名字倒是沒有取錯。

三妞就說:“也是皇後娘娘恩慈,十分心疼大殿下,雖聽了陛下的話罰了大殿下,卻也親自同陛下求了這個恩典,給宜妃娘家堂侄求了個翰林院的員外郎,讓他盯著匠人們刻板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