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蕭成煜披上大氅,抵擋住了寒風侵襲,可裏面那身夾衣到底濕透,裹在身上讓人遍體生寒。

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姑姑采薇滿臉心疼,輕聲細語道:“您何苦同皇後娘娘置氣,娘娘到底是什麽心思,也不用臣多言,殿下聰慧,定比咱們都明白。”

蕭成煜半垂著眼眸,一步踏上竹林深處的假山台階,啞著嗓子說:“是我著相了。”

他近來變聲,說話聲音很奇怪,便很少開口。

采薇聽到他的話,心裏狠狠松了口氣,嘴上卻是道:“殿下下去那一刻,娘娘心裏極不好受,站在窗前看了又看,又讓準備姜湯又讓備好熱水的,擔心殿下凍病了。”

她絮絮叨叨說著,語氣裏的關心不似作偽,蕭成煜說:“再也不會了。”

那小宮女話糙理不糙,說得對極了,他何必要苦了自己,讓他人心情愉悅?

今日這一遭,是他最後一次任性,以後當真不會再如此左性,不僅自己身上難受,還讓母後心裏不痛快。

蕭成煜如此想著,兩人已經上了竹林深處上面的閣樓。

采薇姑姑心裏焦急,她忘了那許多規矩,伸手直接推開閣樓房門。

這一下,便把站在窗前墊腳探看的皇後娘娘暴露出來。

皇後今年三十幾許的年紀,她面容清瘦,細眉瓜子臉,皮膚蒼白,嘴唇也泛著淡淡的粉色。

漂亮,精致,高貴優雅,卻顯得那麽蒼白病弱。

她也不喜隆重華服,從來只穿素色的襖裙,頭上簡單簪一只鳳釵,便算是打扮妥當。

這會兒她猛然間看到兒子上來,臉上略有些尷尬,往後退了幾步,下意識開口:“開窗吹得人頭疼。”

她的意思是,我不是來偷偷看兒子怎麽樣的,我是過來關窗戶的。

外人同皇後娘娘接觸不多,都覺得她寡言少語,是個極為冷淡高貴的世家千金,但面對兒子的時候,她經常會有些許俏皮樣子。

蕭成煜見她如此,心裏最後那點憤懣都消失了,溫馨暖意重新湧上心頭。

“沐芳姑姑也不好好伺候母後,怎的能叫母後吹風?”

跟在皇後身邊的掌事姑姑沐芳便福了福,立即承認錯誤:“殿下訓斥的是,是臣的過錯。”

她說著,忙上前攙扶著皇後,扶著她在主位上坐定。

皇後的眼睛一直落在兒子身上,見他頭發都濕了,心裏越發難受,便道:“趕緊去偏殿換了衣服來,年根底下瑣事繁多,若是病了,祭天大典且熬不住。”

現在正是要緊的時候,皇後自不想讓蕭成煜缺席祭天大典。

蕭成煜見她沒有急著訓斥自己,反而讓自己換衣,眉目便更是柔和下來:“是,多謝母後寬宥。”

他身邊的中監年九福麻利上前,伺候他去了偏殿。

蕭成煜也不用宮女們如何伺候他,自己用熱水擦幹身上的雪水,從頭到腳換了一身幹凈素藍長衫,想了想,又加了一件坎肩,這才從偏殿出來。

皇後指了指跟前的圈椅:“快坐下擦頭發。”

蕭成煜便坐在母親面前,年九福站他身後,用手爐給他幹頭發。

皇後見他面色緩和起來,也不似凍得太厲害,便才道:“你可都想通了?”

蕭成煜頓了頓,垂下眼眸道:“母後,兒子想通了,之前是兒子想差了,總以為……”

總以為宜妃生了他,便對他也如同皇後一般有母子之情,他不能總是不給她尊敬。

但孩子不在身邊,由另外一個女人養育十幾年,以宜妃那樣的性子,又哪裏有什麽母子親情?

反而是他,念及對方十月懷胎,生育不易,處處忍讓,處處留情。

卻忘了皇後娘娘心中是否也會傷心難過。

皇後嘆了口氣。

眉宇之間的憂愁漸漸淡去,慢慢只剩下嚴肅和篤定。

“你們都退下吧。”

閣樓裏的宮人們便安靜地退了下去。

皇後姓蘇,名諱瑤華,出身盛京護國公府,是蘇氏的嫡長女,自幼聰慧過人,端莊大方,及笄後被先帝看中,選為太子正妃,十八同太子大婚,年二十太子登基為帝,同年被冊封為正宮皇後。

她跟當今聖上曾經是官學的同窗,也有一份少年情誼,兩人風風雨雨,攜手走過將近二十載歲月,是一段極為動人的帝後佳話。

唯一的遺憾是,她身體單薄羸弱,不易生養,自從二皇子早夭之後,弘治帝便不許她再生養,直接把蕭成煜記到她名下。

這一養,就養了十四年。

皇後看著已經即將長大成人的兒子,心裏又酸又澀,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她倒不會為了兒子在乎生母而難過,旦若兒子連生母的生養恩情都不顧,是個冷心絕情的人,她只怕會更難受。

皇後看著兒子棱角漸明的面容,緩緩開口:“當年抱你回來的時候,你跟貓兒似的,瞧著是個健康的小皇子,卻很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