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心的荒蕪花園

“體力逆差的前提下, 熱武器尚且不能保證一定能抹平速度和力量的差距。”

琴酒沉聲道,“又是貼身的正面碰撞, 以你的臂力,有在對手開槍前將其斃命的可能嗎?”

枡山瞳垂眸。

“……沒有。”

她手上的工作仍在繼續,用鑷子夾起消毒棉拭去新鮮破損的皮肉滲出的血珠,蓬松雪白的棉球須臾間被鮮紅浸染,變成蔫巴巴的存在,再被毫不留情地丟在一邊。

失血讓她觸碰到的這片皮膚冷冷的,偶爾, 肌肉會在女孩的掌心反射性的跳動。

“第一擊還有直中要害的可能,等到停下來對峙的時候,以你當時的施力位置, 反握的匕首也就看著像那麽回事,任何一個懂基本卸力的對象都能順勢躲開……”

這下她徹底不說話了。

琴酒清楚地看到, 她拿針尖多紮了他的手臂一下, 姿勢別提多刻意了, 唯恐他留意不到。

男人內心升起無力感。

他大致明白她怎麽先想的,從來, 切寧酒的選擇憑仗的都是精準的判斷。他當然相信她的謀算能力,但是,再精妙的預測也不是百分百的, 最重要的是……

“生死不能賭幾率,切寧。”

因為一旦輸了,損失是不會成比例計算的,那只會是完完全全的末路。

……

“嘩啦。”

枡山瞳在傷口上正反正打了三個結, 把持針鉗丟進染著鮮血的銀色方盤裏。

“完成啦!”她輕快道。

——看來, 是打定主意要裝沒聽見了。

琴酒左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摁了摁,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碰到的位置就是上次的傷口處,那裏早就愈合了,只留下一道需要時間來消弭的黯淡紅痕。隨著他側轉脖頸的動作,身後高束的銀色長發有幾縷發尾自然地落到了身前,和純黑的織物底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像急速撕裂天空的流星。

枡山瞳只朝他看了一眼,就又低下頭,似乎她畢生的新興趣就是收拾醫療垃圾。她把混著血汙的器具一件件放進銀盤裏,由大到小,這幾下倒沒有噼裏啪啦的聲響了。

眼瞅著她就要端著垃圾晃著椅子用奇怪的方式走人了,琴酒心底嘆了口氣。

“你給我帶的什麽酒?”他道。

女孩停住了,她的綠眼睛終於又瞧了過來。

“酒?”

“剛才,伏特加不是說,你帶酒來做客了嗎?”

在此之前,做客一詞幾乎從未在琴酒的人生字典裏出現過……當然,要是[去地獄做客]這種話也算的話,那這詞倒是挺常見的。

強行忽略心裏的違和感,琴酒道:“拿的什麽?”

大有繼上次的花裏胡哨槍支後,再考察切寧選禮物水平的意思。

“大哥你問酒呀?”女孩總算又笑起來了,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狀,鼓鼓的臥蠶襯得她的笑容尤為明媚,“你真是問對了!”

這一句話嗓音清脆而高昂,而下一句就不是如此了。

“我送的是秘魯的國酒。”枡山瞳定定地望著琴酒,輕聲道,“一種蒸餾過的葡萄酒,它的名字是……”

說到這裏,她不說了。

琴酒調動記憶,答案在腦海裏補全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些日子某道始終緊繃的心弦放松了下來。

“is(皮斯可)?”

“嗯。”

她點點頭。

……

“紗布。”

琴酒舉了舉右手。

傷口不是縫合就萬事大吉的,還需要敷料包紮。

“噢——”

已頑強撤離書桌一米五遠的枡山瞳做恍然大悟狀,她又把椅子轉了一百八十度,使其脫離朝著門口前行的狀態。

琴酒見她動來動去得費勁,起身單手把她拉了回來。

枡山瞳接著從事醫療工作——先在傷口處放上兩塊基礎的無菌紗布,再左右交叉一圈圈把繃帶纏好。見她前後移動位置艱難,琴酒適時把胳臂前伸。當她為尾端打結時,由於俯身角度的加大,一絲長發沒能抵抗住重力的影響,自她耳後滑落,差一點就要降在傷口上。

“哎!”兩只手都在忙碌中的枡山瞳一聲短呼,琴酒已接住了那一縷金色,揚手替她撩回身後。

枡山瞳微不可察地僵了僵,手下蝴蝶結成型,她後退一點看了看,面上神情十分滿意。

“我可真是平平無奇小天才!”

她給自己鼓了下掌。

“第一次做就能做得這麽好!”

“瑪克沒受過傷嗎?”

琴酒推開門,一邊朝樓梯下的黑發男人勾手,一邊道。

“哦,他沒有這麽倒黴……啊,不是,是他不像大哥一樣令人尊敬,不值得我施展平生才華……”

……

……

一丁,一點。

星子般的,猩紅的光芒。

它們小小的,細細碎碎地從角落蕩起來,被不知來自何處的流動的風吹起,飄啊飄,在半空中,在頭頂上,在眼前,也在遠方,到處都是,打著轉,繞著圈,又調皮,又肆意,沒有絲毫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