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回,我得把慎語帶走。”

八九點鐘, 刹兒街上停著輛警車, 閃著燈,民警帶走了丁爾和。價值幾十萬的料子, 私藏賠物, 倒賣賠錢, 但無論怎麽判,等再出來, 從街頭走到街尾只等著被戳脊梁骨吧。

不單是這條街, 他們這一行都會傳開,一輩子都給人當茶余飯後的笑柄。

丁漢白鐵面一張, 回來、翻臉、問責, 到現在將人攆出家門, 任一環節都沒心軟半分。轉身對上丁厚康,這心急火燎的父親已經滿頭大汗。

丁厚康哀求道:“漢白,二叔看著你長大——”

丁漢白說:“那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麽德行。”話都不叫對方說完,“二叔, 難道老二不是我爸看著長大的?你還跟我爸一起長大, 是親兄弟呢。”

自己兒子昧了料子的時候, 挪三店公賬的時候,掛笑臉逼著分家的時候,這個可憐兮兮的爹在幹什麽?“一味縱容,家法是丁家人的家法,不光是治我的家法,你應該善用。”丁漢白說, “養不教,父之過,你根本難辭其咎。”

他不欲多言,趟回前院去看丁延壽,也許今晚的一切打擊太重了,丁延壽悶住氣,仰靠在床頭連呼吸都費勁。大家不放心,開車直奔醫院急診,量血壓心電圖,好一通折騰。

急火攻心,輸上液後總算控制住,臨時開了間病房,全都圍在床邊。丁延壽徐徐睜眼,掃一圈,擔心的妻子,抹眼淚的小姨子,擋著光的四徒弟,還有大夫和護士。

他“嗯嗯”著,怎麽少兩個人?姜漱柳湊到耳邊,說:“漢白辦手續去了,慎語打水去了。”

手續辦完,丁漢白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沒進去。情面、顏面,他爸都顧及,恐怕會責怪他無情。更怕的是,一切辦完,父子間的矛盾重提,那降下的血壓估計又要飆上去。

紀慎語打水回來,進去遞給姜采薇,倒一杯出來遞給丁漢白。他在一旁坐下,試圖活躍氣氛:“可惜那麽好的銅火鍋還沒涮。”

丁漢白吃他這套,笑起來,扭臉看他。“餓不餓,給你買點吃的?”丁漢白問,喝了那水,“老二的名聲算是臭了,他以後還幹這行的話,費勁。”

報案這招兒,圖的不是具體懲罰,單純是宣告天下。這行先是講一個“信”字,顧客要什麽樣子,用什麽料子,保真,保優,這是必須的。再者,是出活兒的師父,這行認人,拿出去,這是出自誰手,顧客才有面子。

丁爾和此番過去,聲譽信譽名譽,一損俱損,後續的惡劣影響將無窮無盡。

丁漢白這一手,比關起家門打折對方的腿狠多了,是半分情面都沒留,一點兄弟親緣都不講。他有些累,向後靠在墻上,冷,硬,琢磨著,會不會過分了點。

他甚至想,許多年後,丁爾和成了家,有了孩子,哪天在街面上遇見,那侄子侄女會叫他一聲大伯嗎?他想遠了,手掌一暖,幸好紀慎語將他拉回現實。

“師哥,別想做完的事兒,不如想想接下來要做的事兒。”紀慎語揉捏那大手,輕輕摳手掌中的繭子。他知道對方在煩惱什麽,又道:“家裏的事兒等師父親自處理就行,你不用介懷,還是研究研究怎麽把錢湊齊吧。”

真是直擊要害,丁漢白“嘶”一聲:“我好不容易把這茬忘了,你就不能哄我兩句高興的?!”

紀慎語樂起來,只咧嘴不出聲,而後鄭重地說:“師哥,等師父出了院,我跟你走吧。”

丁漢白反手攥緊,點了點頭。

丁家這一場地震動靜實在不小,不出三天,行裏傳遍了,托丁漢白改行的福,古玩圈也都知曉一二。這下可好,丁漢白這個二十出頭的新秀樹了威風,瞬間出了名。

不過事情鬧到這一步,分家是板上釘釘的事,不止玉銷記,一墻之隔的大院也沒法同住了。丁延壽犯的是急病,控制住就能出院,可他躲避似的,竟然主動又續了兩天。

姜漱柳心煩,這人樂意住,她可不樂意往醫院跑,便警告兩天後必須出院。丁延壽哄:“三店新出的鐲子怪好看,給你戴一只。”

姜漱柳說:“首飾都要把抽屜塞滿了,你覺得我還會稀罕?”她從戀愛到結婚,直到如今,數不清有多少首飾玩意兒,奈何就長了一根脖子倆胳膊。一頓,她問:“分了家,親兒子咱們不認了,養兒子不吃股,廷恩手藝夠不上……那百年之後玉銷記怎麽辦?”

怎麽這些個枕邊人都那麽會直擊要害,丁延壽霎時頭疼,他不就是想不通,所以才拖延時間嗎?走廊外嬰兒啼哭,他說:“要不,咱們再生一個?”

姜漱柳勃然大怒,等怒氣消散,竟扭著臉哭了。她那麽好的兒子,頂天立地又有本事,為什麽偏偏有那樣的毛病。她日日夜夜都幻想著,那倆孩子改好了,一切回歸正軌,只可惜那頂天立地的好兒子王八吃秤砣,鐵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