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竹籃打水一場空。

丁漢白這人好不過一宿,前晚貼心地給人家擦臉端飯,第二天睡醒就來砸門問話。沒辦法,他的好奇心吊了好幾天,勢必要弄個明白。

紀慎語被砸門聲擾亂清夢,直往枕頭底下鉆,而後門外的土匪把門踢開,沖進來,咚的坐到床邊,隔著被子推他。

“趕緊起來。”丁漢白手大勁兒更大,往紀慎語後腰一按,居然有骨頭的嘎吱聲,“你悶屋裏這幾天都幹嗎了?不交代清楚這禮拜別想洗澡。”

紀慎語反手捂著腰,聽見“洗澡”立刻還嘴:“那我去華清池,我蒸桑拿。”

他翻身坐起來,褪去惺忪態,滿是睡飽後的清明。丁漢白離他半臂距離,傾身嗅一嗅,皺眉瞪眼:“你都有味兒了!酸的,我吐了!”

那人語氣神情太逼真,仿佛嘴巴再一張合真要吐出來,紀慎語的臉刷一下變紅,窘迫難堪,在被子下捏著衣服猶豫:“我沒出汗,我現在就去洗澡。”

丁漢白來一套川劇變臉,擡手攔住:“說了不讓洗,先交代你這幾天偷偷摸摸幹什麽了。”

話又繞回來,紀慎語也分不清自己是真有味兒,還是丁漢白誆他,彎腰從對方手臂下一鉆,光腳立在地板上:“我關上門愛幹什麽都行,師父都沒管,你更管不著……”

丁漢白一聽就火:“少拿丁延壽壓人,不頂用!這是我的院子,你幹什麽都受我管教。”他站起身,將對方迫得後退,“玩兒神秘是吧?今天開始不許去前院吃飯,就關上門在這屋裏吃!”

紀慎語隱約覺得丁漢白吃軟不吃硬,可是他絲毫不怕他,話趕話哪軟的下來,幹脆脖子一梗:“不去就不去,吃飯挨著你沒胃口,我也吐了!”

丁漢白摔門離去,門敞著晃,感覺遲早掉下來。紀慎語被灌進的風吹醒,才發覺他們兩個幼稚可笑,不過氣已經生了,至少這周末對方不會再理睬他。

不理也好,清靜。

紀慎語兀自收拾房間,還哼著紀芳許生前愛聽的揚州清曲,忙完洗澡換衣服,人連著屋子煥然一新。這兩天潮濕,青瓷瓶要陰幹到周一,他索性拿上暑假作業去玉銷記看店。

兒子不好惹,他哄老子開心去。

待到周一,天晴了,丁漢白的臉還沒晴,撂下一句晚上有聚會就上班了。

紀慎語不慌不忙地挑衣服,穿一身最闊氣的,用書包背上青瓷瓶,直奔玳瑁古玩市場。他二進宮,氣定神閑地轉兩遭,買瓶汽水,找一光線明亮的空當,擺攤兒開始。

很快來一年輕人,問:“這臟瓶子什麽情況?”

紀慎語吸溜汽水,白眼兒翻得能拿金雞百花:“沒什麽情況,別擋光。”

這地界,不一定能聽出行家,但門外漢肯定早早暴露,他把看熱鬧的人驅走,墊著舊報紙盤腿坐好,等待真正的買主。

不多時,一位老太太經過,銀發梳得妥帖,和珍珠耳環交相輝映,停下說:“哎,我得戴上花鏡瞧瞧這個。”

周圍有人投來目光,原來這老太太是熟客,喜歡收藏舊首飾。紀慎語摸不準對方的斤兩,睜圓倆眼打量,故意端著目中無人的神態。

老太太問:“小寶,你賣東西不介紹介紹?”

紀慎語說:“我家古董多呢,這個是從櫃子裏隨便拿的,賣了換零花錢。”

老太太慈眉善目:“家裏那麽多古董,你穿的衣服又講究,還差零花錢?”

“期末考砸了,我爸不給花。”紀慎語耷拉臉兒,將汽水瓶和青瓷瓶一磕,“反正懂行的知道我這是好東西,我不賤賣,不然被我爸知道了挨揍。”

正說著,又來一個男人,近視眼鏡公文包,斯斯文文。他蹲下來,捏著瓶頸看,摸釉面的紋路,摳紋路上的汙垢,似問非問:“這臟泥可不是放櫃子裏能積出來的。”

紀慎語不動聲色:“我爸說了,這瓶子買來就這樣,沒有臟泥才假呢。”

有人稀罕這說法,男人翻轉瓶身詳細地看,紀慎語垂眼裝作漠不關心,其實有些緊張。那堆殘片都是海洋出水的文物,表面的臟汙也是實打實的鈣化物,因此這瓷瓶從材質上看沒有問題,考驗的就是他的手藝。

“你要買嗎?”他問,“不買別摳摳摸摸的。”

男人不理,欣賞很久:“你這瓷瓶外壁的豆青釉不夠勻凈,有點發黃了。”

一旦挑刺,那就是想壓價,想壓價就說明想要,紀慎語瞅一眼發黃的地方,心想能不黃嗎?豆青的殘片沒合適的了,只能用個接近的。他說:“不發黃你就得掂量下真假了,發黃是因為在海裏沉了太久。”

男人毫不意外,接腔給看客們說:“沒錯,這是件海洋出水的瓶子,應該是清朝的。”

老太太立即問:“那得多少錢?”

男人笑笑:“雖然保存完整,但是器型普通,表面又有瑕疵,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