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吃一驚。

誰也沒料到紀慎語會在期末考試中一騎絕塵。

丁家的幾個兄弟成績都不錯,但家裏並不算重視學習,丁延壽也一早說過,玉石雕刻才是主業,其他都是副業。之所以沒有預料到,還因為紀慎語平時不吭不哈,嬉笑打鬧或者深沉嚴肅都難見,露於人前時安靜,背於人後時更加安靜。

除了丁漢白,沒人接近過紀慎語的日常生活,然而就算丁漢白近水樓台,也沒怎麽注意紀慎語的一舉一動。他倒是知道紀慎語睡得很晚,天天挑燈不知道幹什麽,哪怕猜到是讀書,卻沒想到這麽會讀書。

之前那晚他被紀慎語一碗細面攪軟了心腸,頭腦一熱提出繼續接送對方,奈何他實在不是伺候人的命,送了幾次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幸虧放暑假了,兩個人都得到解脫。

機器房的門關著,紀慎語終於能仔細觀摩一遍,丁可愈和丁爾和擦拭機器,挑選出要用的鉆刀。三五分鐘後丁延壽也到了,一師三徒準備上課。

空調沒開,滿屋玉石足夠涼快,丁可愈聲若蚊蠅:“哥,咱們和他一起?”

“他”指紀慎語,丁爾和瞄一眼丁延壽,沒有出聲回答。

“你們仨過來。”丁延壽洗凈手開口,“小件兒易學難精,你們都知道技法,得自己不停琢磨。這個不停——不是一個來月,也不是一年半載,是這輩子。”

丁延壽頓了頓:“慎語,芳許有沒有說過這話?”

紀慎語回答:“師父說這行沒頂峰,這行也不能知足,得攀一輩子。”

其實哪行都一樣。丁延壽面前放著新華字典那麽大的一塊結晶體芙蓉,天然沒動過,透著螢光粉氣,摸著降溫解暑。他說:“中等件兒,我不畫直接走刀,看刀鋒怎麽走。”

畫之前要設計、要構思,要根據料的顏色光澤考慮,基本沒人敢直接下刀。丁延壽卻沒考慮,握緊鉆刀大喇喇一鏘,把料一轉又是一刀。一共四刀,碎屑飛濺,痕跡頗深,哪兒也不挨哪兒,像是……毀東西。

丁延壽這時說:“大部分天然的料都斑駁有暇,這塊是你們師哥弄回來的極品,但我要考你們,所以破壞破壞。”

還真是毀東西……丁可愈心絞痛,不敢想丁漢白回來要怎麽大發雷霆,丁爾和問:“大伯,這一塊料要切開麽?”

“不切。”丁延壽說,“反正就一整塊,看著辦。”

這堂課結束後丁延壽帶紀慎語去玉銷記,丁可愈和丁爾和收拾打掃,他們兄弟倆慢騰騰的,光碎屑就恨不得撮一時三刻。

“哥,這怎麽雕啊?”丁可愈問,“不切開,各雕各的?擠在一塊料上成四不像了。”

丁爾和說:“讓咱們跟紀慎語合作呢。”

丁可愈不樂意:“他那水平不敢恭維。”

收拾完,反正紀慎語走了,缺一個人沒法商量,又擔心丁漢白回來發瘋打人,幹脆丁可愈跟丁爾和也先按兵不動。紀慎語已經到了玉銷記,陪丁延壽人工檢索分類,把準備上櫃的貨最後篩選一遍。

“慎語,喜歡念書麽?”

“更喜歡看書,怎麽了師父?”

“沒事兒,隨口一問。”丁延壽沒想到紀慎語的成績那麽好,他也知道紀芳許早就重心偏移,折騰古玩去了,所以不確定紀慎語在本行的興趣和決心有多少。

紀慎語人如其名,很謹慎地問:“師父,是不是我學習耽誤出活兒了?”問完立即解釋,“因為我想考好點,你平白收下我,我想給咱們倆掙面兒。”

丁延壽大笑:“別緊張,我想知道你更喜歡什麽,喜歡什麽,師父都支持。”

紀慎語反而更惴惴,他並非多疑,只是經受不起所以惶恐。丁延壽哪有照料他的義務,這一輩子吃飯穿衣,幹什麽都要花錢,他要是有心,就得鞠躬盡瘁地為玉銷記出力。可是丁延壽卻問他更喜歡什麽,不限制他的選擇。

紀芳許都沒那樣對他說過。

紀慎語直到晚上回家都揣著心事,回到小院也不進屋,坐在走廊倚靠著欄杆發呆,連丁漢白那麽高一人走進來都沒注意。

丁漢白搶了姜采薇的冰淇淋,見紀慎語撒著癔症就手欠,把冰涼的盒子在紀慎語後頸一貼,幫對方迅速還魂清醒。他在一旁坐下:“考第一還不高興?”

紀慎語頭回被丁漢白誇,算來算去又是最熟的,於是把丁延壽那番話告訴丁漢白。丁漢白聽完繼續吃,眼也不擡,眉也不挑:“感動?”

紀慎語點點頭,丁漢白說:“就算紀師父跟我爸情同手足,就算好得穿一條褲子,那也不是親兄弟,那你也不是我們家的人。”

真話難聽,所以一般沒人說,紀慎語想捂丁漢白的嘴。

“別誤會啊。”丁漢白繼續,“這個親疏之分不是說感情假,而是我爸可以把你當親兒子疼,可以管你這輩子衣食無憂,但他不能像打罵親兒子一樣教訓你,不能施加你親兒子該承擔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