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竟然這麽快就想不出概括。

星期一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丁漢白和張主任吵完就請了假,具體沒說請幾天,但張主任去福建出差了,他才不著急。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早飯和午飯並成一頓吃,洗漱幹凈從臥室出來,又看見那鬧心的兩口箱子。丁漢白緩步到隔壁,石破天驚一聲吼:“紀珍珠!出來!”

門掩著,紀慎語出現在門縫裏,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幹什麽?”

“你說幹什麽?箱子擺這兒像什麽話,你以為琉璃廠擺攤兒呢?”丁漢白剛起床,嗓子有點沙啞,“限你今天收拾好,不然我把箱子劈了釘板凳。”

他說著用手推門,力道沒控制好,雕著藤枝花草的門板咣當一聲,徹底洞開了。紀慎語站在中央激靈一下,立刻承了滿身的陽光,似乎連小臂上的細小汗毛都清晰起來。

“師哥,”紀慎語沒有以卵擊石,平和地以柔克剛,“東西收拾出來,那箱子放哪兒?”

丁漢白說:“機器房裝東西。”

紀慎語點頭放心,不是劈成木柴就行,他沒話問了,沉默的空當和丁漢白對視兩秒。他知道自己眼中毫無內容,也知道丁漢白眼中又是“哎呦喂”。

丁漢白向來恣意,什麽情緒都懶得藏匿,紀慎語沒表情的模樣讓他想起“面如冠玉”這個酸詞,緊接著又想起紀慎語稀巴爛的手藝,眼神不由得輕蔑起來。

再漂亮的草包也是草包。

中午人不全,吃飯時圓桌周圍人數寥寥,丁漢白天熱沒多少胃口,端著碗綠豆湯坐在沙發上慢慢喝。“漢白,打算歇幾天?”丁爾和吃完過來,拿起遙控器調大電視機的音量,“新來的五師弟怎麽沒吃飯?”

丁漢白渾不在意:“管他呢,不餓唄。”

丁爾和不大的聲音蓋在電視的背景音下:“我聽我爸說,他實際上不止是紀芳許的徒弟,還是紀芳許的私生子。”

“確定?”丁漢白擱下碗,大概能理解丁延壽的做法了。紀芳許肯定對他爸托孤來著,那不管紀慎語有多笨蛋,他爸既然答應就要奮力接著。

丁爾和又說:“你看他一個男孩子,那面相如珠如玉,命好著呢。沒繼承到親爸爸的家業,來到咱們家卻能分一杯羹。”

丁漢白但笑不語,可眼角眉梢的笑意把不屑都暴露幹凈,這點不屑讓丁爾和有些尷尬,也有點憋氣,又坐了片刻便起身離開。

“出息。”丁漢白輕飄飄地說,“你用不著在我耳邊吹風,那幾間店誰稀罕誰要,苟延殘喘還值當你爭我搶?”

他從不給人留面子,看破就要罵,看不上就要啐。他也奇了怪了,玉銷記一再沒落,怎麽還當個寶似的怕外人來占?能不能有點追求?

丁漢白仰在沙發上醞釀困意,可是睡足了,實在精神奕奕。午後最熱,他準備回臥室吹空調,從前院到小院的距離熱出一身汗,剛邁進拱門,愣在了富貴竹旁邊。

北屋走廊的座位和欄杆、石桌石凳、草坪花圃……凡是平坦地方全擺著攤開的書,簡直無處下腳。紀慎語背朝外蹲在箱前,又抱出十幾本跑下台階,瞧見丁漢白時帶著滿面緋紅和汗珠:“師哥,書在路上有些受潮,我曬曬行嗎?”

丁漢白說:“你都曬了還問什麽問?”

“我等太陽一落馬上收。”紀慎語把南屋前的走廊也擺滿了。

丁漢白在自己居住二十年的院子裏笨拙起來,像毛頭小子進煙花巷,也像酒肉和尚被佛祖抓包。他花錢如流水,尤其買料買書的錢向來沒數,因此從墻根兒下的一方草坪開始,一步一頓地看,越看心越癢。

除了幾本小說之外,紀慎語的書幾乎全和古玩文玩相關,許多市面上找不到的竟然也有。丁漢白走到石桌前,有點挑花眼,眼珠難受;轉念要開口借,嘴巴也難受。

紀慎語飯都沒吃,在驕陽下奔跑數十趟沒停腳,這會兒體力耗盡像要中暑。他抱著最後幾本書跑到石桌前一扔,靠著桌沿吭哧起來。

丁漢白立即鎖定那本《如山如海》,拿起盯著封面,說:“這本我找了大半年,關於海洋出水文物和山陵出土文物方面的,它最詳細。”

紀慎語把氣息喘勻,從昨天被痛批,到中午被大吼,這還是對方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他明白丁漢白的言外之意,就是想看看嘛。

但不能白看,他遞上書問:“書太多,我能放書房一些嗎?”

丁漢白心中竊喜,面無表情地接過:“那就放點吧。”

“謝謝師哥。”紀慎語先將受潮不嚴重,差不多曬好的幾本斂走,要趕緊去書房放好,以防丁漢白反悔。而且他好奇書房裏面什麽樣,早就想看看了。

書房比臥室還寬敞,高櫃矮櫥,書桌旁摞著半人高的宣紙,地毯厚得發軟,空氣中一股墨味兒。紀慎語放下書,好奇地瞅桌上一幅畫,還沒看清畫,先被桌角處金燦燦的書簽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