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在外三四日, 送走沈舟後, 容落雲回了不凡宮。

先去沉璧殿一遭,向師父請安。然後在邈蒼台立一會兒, 裝模作樣地看弟子們操練。

大家精神抖擻, 他卻興趣缺缺。

沒意思, 旁人喊號不如霍臨風喊得好聽。

容落雲穿過隊伍走下邈蒼台,沿著長街朝回走。經過醉沉雅築, 好安生, 大哥終於閉關了?怎不等等他,好歹見個最後一面。

又到藏金閣, 鎖著門, 門環上掛著一只平安符, 這是外出劫道去了。他走啊走,路過千機堂難免停下,隔墻看一會兒竹樓。

踏上小街,容落雲不再磨蹭, 然而途經蓮池又放慢腳步。小舟飄浮水上, 刁玉良穿著褲衩躺在其中, 面上蓋一片大荷葉,手裏握幾只小蓮蓬。

“老四?”容落雲喊道,“今日沒去軍營?”

刁玉良聞聲起身:“二哥,你回來啦!”他一猛子紮進水中,靠岸後濕淋淋地奔來,“你幫我拾掇東西好不?去我那兒!”

這伢子住得隱蔽, 又頑皮,隔一段時間便求人拾掇。容落雲口中笑罵,腿腳卻利索地登船,隨刁玉良晃晃悠悠至河心。

刁玉良奇道:“二哥,你從前不敢乘小舟的。”

然而被霍臨風抱著乘了一次,就無懼了。不僅無懼,隨波而蕩時還美滋滋的。容落雲得意地說:“二哥我什麽做不到?也許以後還會鳧水呢。”

刁玉良哈哈大笑,牛自己都不敢這般吹。

劃至木道邊,兩人進入河心小樓。容落雲走到床邊,看見褥上扔著一塊軍令牌,是出入軍營的憑證。

“霍大哥給我的。”刁玉良說,而後扯一塊布鋪在床上,“二哥,明日卯時前往靈碧湯,我要負責訓練一隊水中精兵。”

原來拾掇東西是要出門,容落雲想,靈碧湯清澈又廣闊,並且隱蔽,的確乃訓練的良處。“我弟弟好厲害。”他誇這小兒,“你喜歡做,就跟著臨風去做,有人欺負你就告訴二哥。”

說罷未得到回應,他擡眼瞧對方,見刁玉良看稀罕似的盯著他。半晌,刁玉良陰陽怪氣道:“二哥,你叫霍大哥‘臨風’,好奇怪呀!”

容落雲心虛:“那我還尊他一句將軍不成?”

刁玉良想了想,也對,那日霍臨風還叫過‘小容’,害他琢磨半天誰他娘是小容。此刻,心虛的小容抿住嘴,生怕又說錯什麽,幹脆默默收拾。

疊了幾件衣裳布襪,裝上水囊和匕首,再揣一瓶藥膏。無言便容易多思,容落雲憶起上回在靈碧湯的一幕幕,那蠻兵害他落水,又撈他,如今想來讓他愛恨交織。

九分是愛……一分是恨。

也不是真的恨,打情罵俏那種恨。

容落雲倒是真的傻,拾掇東西弄得面紅耳赤,嘴角勾著沒掰直過。還想呢,霍臨風在馬車中抱著他,那是他們第一次親密接觸。

後來為了哄他,又一趟趟為他捉紅鯉,可惜被他弄死了。

他好狠,瘋起來誰都要殺,今後慢慢改罷。

往事歷歷浮現,此刻咂來甘美無窮,叫人對靈碧湯心向往之。容落雲問:“老四,霍臨風也要去嗎?”

刁玉良“嗯”一聲:“我水性好,但是練兵不在行,他要親自看著。”

容落雲又問:“那何時歸來?”

刁玉良答:“約莫五日罷,也許更久。”

五日,足足六十個時辰,容落雲曾經等過四個時辰,很要命的。他這個人,有話不好意思明說,維護那薄薄一張面皮,愣是憋得哼哧喘氣。

末了,還是得說。“老四,你獨去五日能行嗎?”他問,“用不用二哥——”

刁玉良打斷:“小意思!不用叫人陪我!”

容落雲險些嗆死,將包袱狠狠一系撂在床上。這小的不懂事兒就罷了,那個大的為何提都未提?怕他跟去不成?

他起身欲走:“拾掇好了,送我回無名居。”

刁玉良顛顛兒跟上,泛舟送客,還去無名居順了一把果脯。

待人離開,屋中寂寂悄悄,容落雲擺弄棋盤消磨。許久未擺陣,他窩在榻上潛心研究,打算設計一種攻擊至上的陣法。

既練水下精兵,假設行水戰,兩方的船或艦便是抵禦之物,那人則要靈活地攻擊。他逐漸進入狀態,或對棋盤,或畫陣圖,完全忽略今夕何夕。

忽地,振翅聲至,一只信鴿落窗。

容落雲這才擡頭,探出食指接住小東西,解下鴿腳紙條。“辛苦了,吃食兒去。”他哄一句,然後展開紙條念道,“老樹遭蛀,新枝待生。”

與沈舟所說相同,成帝近月抱恙。

還有一句,他心中默念:吾欲借北風,攏而盟之。

容落雲點燃紙條丟入銅盆,腦中掂掇第二句話。欲借北風,攏而盟之,他要拉攏霍臨風結盟……究竟是好是壞?

他有點心煩,重新看陣,先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