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2頁)

容落雲急收目光,轉去盯火堆,余光卻瞥見對方朝他走來。相隔五步時,躍動的火苗簇起一團火花,噼啪炸開,驚得他一猛子立起。

“宮主。”對方叫他。

他不得不擡眼,彤彤火光照著霍臨風精壯的身軀,他這才注意到……被他蹬過的心口,枕過的肩,抱過的臂膀,目之所及布滿了舊疤。

霍臨風擱下木桶,裏頭六條紅鯉擺尾,他說:“宮主,今日是我有失分寸,甘願領罰。”

容落雲不想罰什麽,已足夠狼狽了,只想盡快將此篇揭過,低聲吩咐:“這魚當你賠禮道歉,此事忘得一幹二凈,不要與旁人提起。”

霍臨風應道:“是,屬下不會告訴別人。”

至於忘記……伏在他肩頭哀求,嵌在他懷中顫抖,掉了淚,露了怯,哪是說忘就能忘的。他喉結滾動:“宮主,你落水後說‘不要殺我’,是什麽人要殺你?”

容落雲眸中乍驚,卻無氣力動一番肝火,冷冷道:“哪有人要殺我,就算有,也不幹你事。”

霍臨風明白,那是心中頑疾,拔除的話不可急於一時,況且容落雲已若崩厥角,他不忍再追問。雙眸退去鋒銳精光,他認真地、誠懇地說:“宮主,人各有秘辛,有的歡喜,有的卻折磨。倘若你哪日願意說了,我隨時恭候諦聽。”

容落雲怔怔地看他,冷臉悄然動容。

暫拋這一出意外,天黑了,聚於火堆旁取暖。刁玉良專心烤魚,容落雲守著木桶招逗紅鯉,霍臨風距他半臂遠,終於穿上了衣裳。穿好輕嗅,嘀咕道:“有宮主的味兒了。”

容落雲一愣:“胡唚……我沒味兒。”

霍臨風說:“蘅蕪淡香,明明就有。”

容落雲噎住,駁不動,只好認了。他想起旁的,問:“你身上為何那麽多疤?”

這下輪到霍臨風慌張,那是十年征戰留下的痕跡,他編道:“濯沙島荒僻,常被野獸所傷。”不欲多言,將烤魚取下遞給對方,這才堵住那兩片薄唇。

填飽肚子,林中已然黑漆漆一片,只有火堆四周亮著。冷了許多,刁玉良蹭到容落雲身邊,今日駕車又鳧水,這半大孩子乏了。他問:“二哥,咱們擠在小馬車睡?”

容落雲“嗯”一聲,將火堆撥得旺一些。

刁玉良打商量:“冷煞人了,就像杜仲抱你那樣,你那般抱我好不好?”

霍臨風與容落雲神色一僵,隔著火苗偷看彼此,視線相撞只剩尷尬無窮。霍臨風輕咳一聲,起身去喂馬,喂完馬又去摘葉子。

南方獨有的粗枝大葉,在馬車頂上鋪蓋厚厚一層,以防半夜下雨。實在寒冷,燒燙些碎石塞入車下夾板,煮水灌入水囊,懷抱可以暖身。

刁玉良已上車躺好,占著中間,急不可待地尋了周公。

一切安置好,霍臨風將明火撲滅,周遭頓時伸手不見五指。“宮主?”他停在馬車邊,不知對方在哪兒,驀地肩膀一痛。

“你又打我?”

容落雲捂著頭:“我沒有。”

霍臨風懶得爭辯,張手扣住容落雲的腰身,二話沒說將其舉上馬車。衣袍窸窣,他們前後腳鉆入車輿,一左一右躺在刁玉良的旁邊。

烏漆墨黑,只有小兒的鼾聲。

霍臨風探手,將烘熱的水囊塞入容落雲懷中,解下外袍,鋪開搭在那兩人身上。容落雲霎時暖了,伸手摟住刁玉良,恰好碰到刁玉良那側的手腕。

冰冰的,他朝下探,試圖給對方暖暖。指尖按在脈搏處,怕弄醒對方,一點點遷移至手心,穿過手心曲線,繼而移動到五指間。

他輕輕握住,這瞬息卻不禁一愣,那手掌很大,關節分明,掌心廝磨感受到一層厚繭。

容落雲倉惶窘澀,他碰錯人了!

恰在此時,對方摩挲他傷口的新肉……竟將他牢牢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