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滑了。

莊凡心心裏咯噔一下,就倆字:完了。

這套卷子很難,全班的分數都相比平時較低,這道題是難上加難,許多人甚至空著沒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是班上唯一一個滿分,猶如一匹脫韁而出的黑馬。

然而事實是,此刻他連題幹還沒讀懂。

“老師,還是你來講吧。”莊凡心掙紮道,“我講不好……”

老師說:“別不好意思,上來給大家講講你的解題思路。”說著看向其他同學,“這道題有兩種解法,莊凡心那種和我本來要講的不一樣,大家認真聽。”

莊凡心走投無路,只好磨蹭著從座位走向講台,他捏著卷子,手心微微冒汗,等站在眾目睽睽之下時只剩緊張。

老師笑道:“怎麽一臉慷慨赴死似的?不舒服?”

莊凡心解釋:“我有點發燒。”解釋完捧著卷子動動唇,念一遍題幹,念完喘口氣開始念第二遍。

有同學低聲議論,大概覺得莊凡心磨嘰,老師也出聲催促。莊凡心沒辦法,硬著頭皮說:“我來講一下怎麽解的。”說完念起解題步驟,謝天謝地顧拙言寫得很清楚。

“等等。”老師打斷他,“不要光念步驟,講講你的思路。”

怕什麽來什麽,莊凡心尷尬得杵在上頭,撇撇嘴角快哭了:“老師,我現在想不起來了……”

不知哪位活雷鋒說:“燒糊塗了吧。”

老師拍拍莊凡心的後背,比較理解地說:“身體不舒服就算了,回座位上喝點水,下次上課再給大家講吧。”

莊凡心如獲大赦,匆匆走下講台,他被自己搞得肉體上腿軟、精神上崩潰,都不知道怎麽擰巴回桌前的。後半節課他一直深深地垂著頭,臉皮滾燙,腸子都悔得發青。

蒼天明鑒,他第一次讓別人代寫作業,而且是怕顧拙言不接受幫忙才想出的主意。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捱到下課鈴響,莊凡心等其他同學走光才挪窩,他今天還有兩瓶藥液要輸,於是直接去了診所。中午只有他一名病號,輸上液,仍然坐在昨天的位置。

值班醫生瞅他一眼:“臉那麽紅,又燒了?”

莊凡心說:“熱的。”其實是臊的。他盯著滴滴答答的輸液管,課堂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一幀幀重播,臊得他打了個哆嗦。

怎麽就叫他上去講呢?怎麽全班就他做對了呢?

那自然不是他做對的,莊凡心想到顧拙言,感覺那個人特別不真實,什麽什麽呀就得出個滿分?他掏出手機,編輯道:“那次你幫我做的數學卷,得了滿分。”

幾分鐘後,顧拙言回復:“噢。”

噢?一個“噢”字透露出雲淡風輕,仿佛得滿分是一件很尋常的事兒。莊凡心心理失衡,酸溜溜地回:“你何必得那麽高的分數?”

顧拙言:“不是你要求的麽?”

莊凡心回想當時的對話,好像真是他要求的。那時候怎會想到這人這麽厲害,他既悔不該當初,也沒臉質問人家,幹脆訴苦:“老師讓我上去講題,我不會。”

顧拙言咂摸出味兒來,原來是怨他呢,看看表,這時間應該上完課了,於是問莊凡心在哪兒。

“輸液。”莊凡心回復,“你在幹嗎呢?”

顧拙言起身往外走,一邊打字:“閑著。”

診所裏的醫生陸續去吃飯,只剩一個值班護士,莊凡心接了一通趙見秋的電話,掛斷後沒再打擾顧拙言。誰料幾分鐘後,顧拙言竟然出現在診室的門口。

莊凡心驚訝道:“你來找我啊?”

顧拙言進來:“吃完飯消消食。”到旁邊一坐,不像昨天挨那麽近,隔著一拳距離。靜了會兒,他沒話找話:“你還沒吃飯?”

“沒呢。”莊凡心答。他其實肚子很餓,但第一袋還沒輸完,且有的等。轉念一想,何必非待在這兒,回家輸完也是一樣。

得到護士的批準後莊凡心輸著液回家了,顧拙言在旁邊舉著藥袋子,還幫他拎著書包。回到家,藥袋子掛上衣架,莊凡心臥在床上喝粥。

顧拙言第一次來,走到墻邊看立櫃裏的物件兒,除卻幾樣工藝品,裏面放著大大小小的獎杯。有中文有英文,看來國內外的比賽都有,畫畫相關的獎項之外還有設計方面的,估計莊凡心的理想是做一名設計師。

顧拙言問:“這都是你的?”

“嗯。”莊凡心開玩笑,“擺出來裝門面的。”

顧拙言雖然不會畫畫,但他明白贏得獎杯需要付出的努力有多少,欣賞完,他踱回床邊調整滴液速度,都弄好後說:“那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莊凡心道:“你要幫我拔針啊。”

顧拙言忘記這茬兒,拇指指腹不禁撚了撚食指指腹,先找找手感。他在床沿兒坐下,沒什麽要說的,也沒什麽想幹的,氣氛尷尬得不行。